圓而神，方以智 - 岑逸飛

2015年5月21日 - 信報

中國古代有「天圓地方」的說法，《周髀算經》提到「方屬地、圓屬天，天圓地方」；《晉書．天文志》也有「天圓如張蓋，地方如棋局」。古人以目測看天地，天的樣子有如一個倒過來的碗，覆蓋大地；但若遠觀大地，似是平坦的，似個有稜有角的四方形，一如棋盤。

這是「想當然」的臆想。近代天文學家早已發現地球是圓的，看看月亮在月食的形狀就明白。而天不是圓而是方的，這裏的方是平坦空間之意，當然指的是三度空間不是二度空間。若採用愛因斯坦的廣義相對論，當宇宙處於膨脹和收縮之間的交界處，這種宇宙屬平坦，但這裏也不詳述了。

「天圓地方」若以物理形狀言，與事實不符。《大戴禮記》載孔子弟子曾子的學生單居離，曾向曾子提出疑問：倒過來的碗如何可能覆蓋方形大地？結果曾子支吾以對，只引述孔子的權威意見，謂「天道曰圓，地道曰方」。

「天道曰圓，地道曰方」，指的當然不是形狀，而是作用。「天道」之「圓」是圓在哪裏？「地道」之「方」又方在何處？這就要參考《易繫辭：第十一章》說的「蓍之德，圓而神；卦之德，方以智。」周朝以七的平方共四十九根蓍草占筮，所得的卦是八的平方共六十四卦。占筮程序，以蓍草數成爻，以六爻成卦。奇數象徵陽，偶數象徵陰，以天為陽，以地為陰。

「蓍之德，圓而神」，圓的作用是神，這個「神」不是「鬼神」之「神」，而是神妙，妙不可言。《易．說卦傳》第六章說：「神也者，妙萬物而為言之也。」所謂「妙萬物」就是「神」（不是基督教的神，而是一個形而上的道體，生生不息）對萬物產生無限妙用，具有某種自然而然的超越性，令人不知所以然而然，所以是「妙」。要掌握這種神妙，只能靠感悟，或者通過冥想，不能通過理性分析，但必須專注。所謂「蓍之德，圓而神」，指的是占筮的靈驗與否，在乎是否感悟這種周遍神妙，而「心誠求之」，甚至焚香齋戒，都是為培養專注達致這種作用。

相對於「圓而神」，乃是「卦之德，方以智」。占筮是神妙的，但所占得的卦，解卦便須有邏輯思考，不可胡說八道。「圓而神」配合「方以智」，才令「圓而神」不會流於迷信。事實上，東方文化，不論是儒是道是釋，都有「圓而神」的特色，

似有若無，惟恍惟惚﹔而西方文化，步步推理，有批判思考，具「方以智」的特色，正好補東方文化的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