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2月25日 - 信報
人類生而能看能聽能發音，惟發出具意義的聲音較遲，語言更遲，文字更遲，故此圖像先天比文字直接親切；但文字可以表達複雜、抽象的思想，產生文字才產生高階文明。回顧各地報刊發展史恰恰相反，無論東西方，初期全屬字海，繪圖製版困難，拍照印刷出來也不精美；買份報紙，基本上就是讀文章。
我九十年代入行做記者，要考筆試作文的，其實我還一心憧憬着玩相機，偏偏那時開始文攝分家──文字記者與攝影師分工，我始終沒多實現過這「雙槍將」願望。揸筆搵食較斯文，揸機搵食較有型，最好兩者兼得，是我幼稚想法。
文攝分家
文攝分家意味對圖片水平提高，雜誌尤其，全粉紙彩色當時很矚目暢銷。作為編輯/記者職責在指引攝影師拍得靚相，一圖勝千言，新聞現場、狗仔隊跟蹤，更加要「有圖有真相」，沒畫面講什麼也無人信。仍由編輯部主導，即所謂editorial base；奇怪，本地一直沒發展出像美國LIFE以攝影師為本的畫報。圖文並茂固然理想，但在有限頁數和版位之下，必須作出取捨，此消則彼長。
大約千禧年左右，老闆年夜飯嗌出「文字已死」口號，理由是香港人愈來愈沒耐性讀文，篇幅要愈短愈好，多圖少字。作為文字人，我聽着不是味兒，即使不擔心失業，也擔心地位下降。我不禁問：靠圖像能表達複雜意思嗎？更大鑊在，多圖少字快快揭完，不再「襟睇」，讀者還願付鈔買嗎？
再之後，報刊全面電子化，得力於網速提升，「有圖有真相」之外還「有片有氣場」。我後期做人物專訪一邊寫文字版本，一邊把訪問片送交大廚房（剪片部）。毋須囑咐太多，師傅們沒親臨過現場，竟可大致剪出我心中所想，細節不能苛求了，反正網上新聞要鬥快。
真假莫辨
物極必反，網上近乎沒篇幅限制，往往你只見圖片一籃子傾出，便沒美術排版層次可言；造假技術橫行，有圖不再有真相，乃至近日台灣企業家曹興誠偷情照流出，坊間共識竟然是真假並不重要，魚龍莫辨。影片亦然，睇得久審美疲勞，許多流於口頭解說，還不如讀文字舒服。
《信報》算是奉行多字少圖，我發現其他報紙近年都有此傾向；的確，留下來會買報紙的，正正為了讀文字，也就是我說的「襟睇」，可謂循環。DeepSeek橫空出世，中文文章從未如此受重視，憂慮寫稿人跌爛飯碗的同時，且享受這段文藝（字）復興吧，DeepSeek暫不處理圖像的。
復興持續多久？想當然耳，AI下一步大棋必定落在人工智能畫面製作，到時又圖像勝文字，又一次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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