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8月22日星期四

變──變強「新平台經濟」 - 李道

2024年8月1日 - 信報

變幻才是永恒。時代在變,香港當然要因時制宜、順應變化。事實上,毋須官方提醒,一成不變肯定不成。核心問題在於,坊間一方面尚未認同有變的需要,另一方面亦無共識應怎樣變。對此兩個層面的討論,有關方面必須展開闡述,以變好變強的結果為目標,去引領推動香港蛻變。

要變:第四產業化

時代在變,香港的產業發展,一直就處於變化之中。

由漁村,到輕工業,至今日金融中心,香港已完成從第一產業發展到第三產業的步驟。毋須追溯太遠,單談近十年間,變化間距已愈來愈短,亦即變化愈來愈快。以通訊為例,由固網電話到手提電話,再從電腦的ICQ和MSN到智能手機的WhatsApp等一系列app,淘汰速度不單迅猛,落後者更幾沒生存餘地。智能手機的普及,亦令隨身聽、CD機、MD機、MP3機等等絕跡絕種,每一代流動音樂裝置的集體滅絕,較諸電腦取代打字機亦更殘酷。

時代洪流之下,許多舊產業逐漸沒頂。眾所周知,網購已嚴重打擊實體店舖。網上銀行愈普及,實體分行愈少。串流平台之崛起,既威脅到一眾電視台,其競爭無疑更多來自外部而非行業以內,還恐令戲院步向式微。最近香港戲院稍現結業潮,究竟反映時代在變,抑或所謂消費降級?統計顯示,美國的戲院屏幕數量,便從2009年的41172個減至2022年的39007個。今年書展人均消費增加4.6%,成績已算不俗,畢竟可使用電子閱讀器及直接在手機電腦上看,當下還有多少人手執實體書?觀察書展丁財變化,能否作為香港消費市道的指標?相信無人會說,因為街上不見人閱報,所以判斷人們不關心時事了吧?許多實體雜誌,更已率先成為歷史。長江後浪推前浪,「平台經濟」的「創造性破壞」,亦為時代巨輪向前之必然。外賣平台盛行,導致堂食減少,故單憑觀察食肆入座率來評估生意多寡,同樣不夠準確。

重點來了:既然要變,應如何變?變強香港的「新平台經濟」,當為關鍵。

怎變:革新商品服務平台

按照產業發展思維,目前時代之變正步向第四產業化,即以智能化或創新科技主導,而現階段的主要體現,正正在於「新平台經濟」,可惜香港反應卻嫌落後。網約車及其平台的合法化規管,如前文述已蹉跎十年之久,尚未給出一個令消費者、司機們俱滿意的方案。消費方面,在市民利用跨境網購平台日趨普遍,亦即出現較北上消費更嚴重的購買力外流之際,本地業界有沒有致力開拓境外市場,特別是當局有沒有提供有效助力,爭取逆向把海外肥水流向香港田?一再強調,消費不限商品,亦包括了服務,前文〈消費統計 落後時勢〉已有詳述;其中,「平台經濟」的虛擬服務,由歌影視的串流到電玩等娛樂服務,又或購買app或於app付費等,皆見消費繞過香港平台、直接流入境外口袋,亦即本地中間人難如昔日透過賣衫、賣碟等抽一水。如果說,全球化的「新平台經濟」正在崛起,則香港恐是箇中輸家,被打得落花流水,生意大幅流失。

香港本為一個十分成熟的「平台經濟體」,由金融、貿易等的中心地位,到作為國家與國際之間的踏板皆然;然而,凡此種種份屬「舊平台經濟」,即使港交所仍是一個生金蛋的平台,香港扮演着內地人才「走出去」和海外人才「引進來」的首選站,惟到第四產業時代,與時並進、蛻變革新的必要性無疑愈來愈迫切。好像虛擬資產平台,港交所便非世界領頭羊,需要急起直追。電子商貿亦取締了不少中間步驟,查近年貿易相關就業人口便見大跌;不過,香港又是否沒條件轉型參與相關O2O流程,包括往上游拓展,既當服務平台又當服務供應者?過往曾提及的六大優勢產業,當時或因不同理由而難以制定產業政策;時至今日,又能否藉助第四產業更好平台化發展?其中,消委會驗水一役,誠非純粹的負面新聞,至少公眾了解到天然水、飲用水及礦泉水之別;正當大家認許香港檢測,何不乘勢推廣做大檢測平台,包括引領行業接取境內外的生意?另外中醫藥方面,作為西方無法攻取的處女地,香港又能否利用創科帶動發展?事實上,創科不是一個割裂的產業,其他許多產業亦可借力創科。

雖云第四產業是未來大勢,但反璞歸真的實體市場仍不會死。譬如發展中外文化藝術交流中心,維港平台依然大有用武之地,畢竟實體裝置的沉浸感,並非虛擬的假象能夠媲美;的確,「盛事經濟」跟「平台經濟」可以相輔相成,包括不能忌諱走得太前招惹非議而綁手綁腳,必須繼續作為最前衞、最前沿、最前瞻的風口方成。演唱會經濟學亦為實體的「盛事經濟」與「平台經濟」代表,同一道理也適用於書展:書展一方面已在實體書式微的趨勢下,多滲入了電子書元素,今年主題並訂為影視文學;除此以外,也可加強作者與讀者之間的實體交流,如多邀請海內外知名或火熱的作家來港跟粉絲互動。動漫展亦然,可邀全球頂尖漫畫家雲集香江,包括可安排翻譯進行即席對話,甚而形成一年一度、一期一會的恒常化盛事模式,這對市民及旅客來說無疑極具吸引力。事實上,動漫展也早見蛻變,不單有實體道具銷售,近年還成為了Coser(cosplayer,角色扮演者)盛事聚會。

不論展望未來,抑或活在當下,當然不可不提一股勢力──AI。打字員已遭歷史淘汰了,無人車也可能會淘汰司機,就連荷里活編劇都人心惶惶,以致發起罷工;可是,即使創科發展會打爛一些人飯碗,同時也會惠及適者生存的另一些人。箇中關鍵是,我們能否適應其中,政府又如何協助適應。香港從輕工業一路走到金融中心,若然這批上一代工人拒絕轉型,就注定被時代甩在後面;展望進入第四產業時代,我們這一代人又已準備就緒了嗎?這不能單靠在學的新一代人,今日在職的青壯年人也要時刻裝備自己,畢竟如文首述,現在科技發展之快,可能不消幾年時間,已發展出好幾代新產業模式了。

要與時並進,教育乃重要一環。在中小學,已成功引入STEM,新一代對科網的熟悉程度,誠已超越上一代。至於現在的青壯年人呢?跟消費實包含了商品與服務類同,教育(education)亦包含學校教育(schooling)與在職培訓(training)──當局宜善用持續進修基金(CEF)之類,特別是針對地審批制定相關創科基礎班、創科深造班,又或針對審批制定相關零售基礎班、網店深造班、數碼營銷(SEO)速成班等等,專門教授AI化或科網化的營商技巧,特別是找來最貼市的教材與專家,從而推動發展STEM教育全民普及。相關培訓的推進愈快愈好,也不應限於單靠新一代人習得相關技能,始終管理階級也須有相關基本知識方成。例如,可以公司為單位,每十名僱員有一個進修名額之類(為了保障中小企,不足十人者亦保底一個名額)。

補充一個不得不說的遺憾。或基於政治原因吧,WeChat小程序無法在港流行,香港許多產業及IT人員(或所謂「IT狗」)亦沒投入研發相關平台,這誠很大程度限制了本地發展,包括IT人員自身的發展……像電影界般,不打入內地市場就難以收回成本,甚而能否開拍都成問題;正當許多打正本土旗號的電影都進軍內地了,不論基於「賺藍養黃」抑或「2024年仲講黃藍」的意識形態,內地市場到底不應忽視。

要變:「新冷戰」變局

時代在變,變的還有世界局勢。

短期來說,中國經濟增長速度雖然減慢,但今年GDP料增5%,若非指鹿為馬、就連多與少的概念都顛倒了,這無疑跑贏美國的約2%和歐洲的約1%。事實上,一方面說中國經濟很淡,另方面說美國經濟過熱,誠有必要除下自己眼鏡、看看是否帶色,也莫說後者是受異常高的財赤、異常高的量寬等大水猛灌強刺激措施來帶動──削赤減息後方見真章。

長遠而言,「東升西降」到底還是大勢所向。IMF最新7月中的評估,2025年中國GDP仍料增4.5%,其餘新興亞洲亦增長強勁,例如印度料增6.5%、菲律賓料增6.2%、印尼料增5.1%、馬來西亞料增4.4%、巴基斯坦料增3.5%、泰國料增3.1%,另外中東的沙特阿拉伯料增4.7%,中亞的哈薩克料增4.6%;凡此種種,均高於來年IMF預料美歐分別僅增1.9%和1.5%。

以上變化,各界必須認清。當中,即使有人質疑中國能否較快增長,但數據表明,東方新興市場的增長勢頭始終較西方已發展地方為佳。所以,香港在繼續維持與西方經貿聯繫的同時,更須多側重加強發展與亞洲新興市場交流。這個結論客觀理性,並非什麼政治推力所致,反而應當排除政治拒力。

此外,「新冷戰」的變局,相關政治因素肯定不能忽視。由最新的「分道揚鑣(decoupling)」,到之後的「去風險化(de-risk)」,最新則是「中國加一(China+1)」,以上三個一退再退的說法,實反映出針對中國的打壓風潮一再退卻。首先,跟中國百分百割裂是不切實際的,畢竟雙方經貿關係及產業鏈已交織得千絲萬縷,由上游生產到最終銷售都難被取代,此所以由蘋果到Tesla、由德國到韓國都不想完全脫鈎。等而下之,針對敏感環節的去風險化管理辦法應運而生,例如透過「小院高牆」來確保國安便成,即多限於高科技領域之類;事實上,環顧世界,就知愈來愈多地方高舉國家安全,領域甚至不限政治上,還普涉經濟諸多層面。萬一在特定情況下,「長臂管理」要求須像俄羅斯般切斷經貿往來,若然只靠單一供應地或消費點的話風險無疑太大,故有需要開拓別的後備市場;換言之,仍可跟中國保持聯繫,但就不宜所有雞蛋放到同一籃裏──即使所謂中國加一的比例若何極具操作空間,可以是五五比,也可是九一比。

昔日常云有所謂「政策市」,今日世界各地亦為常態:一旦「長臂管理」下旨,即如德國都不得不轉而從美國購入液態天然氣,而美國好些巨企都要因應大選發展來調整國內外投資計劃。

怎變:超越超級連繫人

「新冷戰」已對香港構成巨大影響,這是無論如何都須認清、無法扭轉的客觀事實,而其他地方亦不會管那麼多,一律把香港看成中國一分子,充其量會因「一國兩制」而稍作區別對待。在「舊平台經濟」裏,香港是國家與國際間的連繫人;至於「新平台經濟」,香港的連繫功能和對象均要改變,除了要因應「東升西降」而須增強跟東盟、中東等的聯繫,也要因應「新冷戰」及「中國加一」的變化而變化。

其中之一,就是避開「長臂管理」。事實上,市場已開闢了新的路線,例如繞道其他地方從而混淆來源,又或直接搬到其他地方設廠生產。即如俄羅斯,儘管石油出口受到制裁,也研發出新的辦法繞道轉口;至於帶頭制裁者,態度則是「隻眼開、隻眼閉」,背後理由是禁令從一開始已知難以執行到位。換言之,香港的橋樑功能仍大有可為,只是連繫對象需要改變,不單牽涉亞洲市場,還包括拉美等「全球南方」;這無疑蘊含新的機遇,當中既涉不少未開發的處女地,而涉及的新平台角色也勢更吃重。預算案早提出,香港輸往歐美的出口佔比下降,輸往東盟、中東則見上升,因而提出新的「跨國供應鏈管理中心」概念,包括要加強在諮詢服務、貿易融資、企業培訓等的平台作用。日前,金發局也提出,香港正處另一場全球轉型的關鍵時刻,正蛻變為連接各方的超級聯繫人。套用《龍珠》說法,面對新的狀況,香港誠須變身「超越超級連繫人」;接下來須制定的政策措施,就是如何推動有效實踐,包括促成市場一起變身。

香港要變,這是大家必須準確更新認知的第一步,特別是確立順應變化的覺悟與決心,不然一切變化舉措都難以談起、難以做到。香港要變強「新平台經濟」,則是下一步要推動好、現階段要部署好,否則難免一而再地落後時勢、跑輸世界,相信這斷非香港市民所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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