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5月29日星期三

西式民主失效,再思善治之路 - 劉炳章

2024年5月29日 - 信報

2024年是全球「超級選舉年」,70多個國家及地區進行關鍵的選舉,備受關注,甚或視作西式民主的考核之年。

西式民主制度以投票作為體現人民對政府認受的主要標準,現實卻是選舉常出現「非民主」的結果。一場選舉,需要鋪天蓋地的宣傳、造勢,資本力量較大的一方透過媒體、文化等影響選民心理,而美式選舉經費無上限,根本就是大財團及大企業的利益代理人博弈,結果往往是少數私人利益凌駕大眾利益,選民慘被愚弄戲耍。

美國前總統卡特曾經慨嘆,沒有兩三億美元,民主黨共和黨都不會給你提名,根本選不了總統。美國政治體系已是基於大量資金支持的「寡頭政治」,參選者需要支付競選團隊人員工資、雜費、宣傳費用,競選過程與其說是爭取民意、考驗政策宣說,不如說是考核財力。無怪乎多番選舉,「民意彰顯」後,美國貧富懸殊繼續惡化,種族歧視依舊嚴重,金權輪莊,平民百姓何來得益?民意調查機構蓋洛普(Gallup)本年初揭示,僅有約28%美國人滿意現在民主制度在美國的運作,是數十年來新低。

美國總統選舉「勝者全取」,勝利者可以奪取本屬於失敗者的剩餘選票,根本就是反民主;共和民主兩黨背後各有富人、大財團在操縱,長期把持政治,民眾只有兩個爛蘋果的選擇。極端資本主義導致貪婪、不平等,民主選舉對此顯然無能為力;反觀中國大陸、新加坡等的混合體系,雖然被西方詆毀為「威權」政體,但在治理實踐上舉世矚目,中國改革開放的成功,甚至惹來西方的妒忌及壓制。

西方一些國家,本身有着各種各樣的治理缺陷,如社會治安、民眾文化水平、貧富懸殊、人權問題等弊病,所謂的民主選舉也無力改善。無疑,西式民主選舉具有一定的優點,但抽離現實政治、經濟、生產力關係的選舉,不能確保善治,甚或導致本應重視的實際問題失焦。

以全球最大的民主選舉國家印度為例,因為歷史原因,在脫離英國統治獨立後實行議會民主制,當時的民眾文盲率超過85%,選民基本上都缺乏議會民主需要的素養,直到今天仍有25%左右,女姓文盲率更高達約35%;印度社會極不公平的種姓制度仍然存在,包括最高種姓的婆羅門、掌控統治權的剎帝利、吠捨作為工農商,而最低層是體力勞動者首陀羅,缺乏社會地位和權利,四級以外還有賤民,傳統上只能從事清理屍體、污穢物等厭惡性工作,什麼民主選舉都不能改變後兩者低賤階層的殘酷命運。再者,民眾的法治意識相對薄弱,權錢交易的現象頻仍,據說一些法律訴訟程序可歷時數年甚至十多年之長,無錢不行,貪腐情況嚴重,低下階層談民主、平等根本是天方夜譚。

還記得英國脫歐公投結果在2016年6月出爐後,一直擾攘至2020年才塵埃落定,方案多次被國會否決,消耗了大量人力物力。公投美其名為由人民決定自己的路,實質是當政者沒有政治承擔,事前未有進行客觀、科學、理性的分析及論證,國民只憑藉有局限的認知投票,或以主觀喜好決定。最終硬脫歐,反而加劇內部矛盾、經濟不振、歐洲銀行總部遷出等,前途更為灰暗。

西方政治模式多注重「政體」,亦即政府的組成方式、架構等,關心分配及制約權力,不少人下意識地單看政體架構,產生「民主」與「威權」對立的思維。中國的政治傳統則重「政道」,重視政治能夠促成良政善治的目的,這與中國本土國情有關:地大物博、歷史悠久,地域差異及發展水平不一,當務之急是如何使百姓過上好生活,就如已故領導人鄧小平所言,衡量一個國家的政治結構和政策是否正確,主要看國家的政局是否穩定、能否增進人民的團結、改善人民生活及生產力是否得到持續發展;一句「為人民服務」,盡顯中國以民為主最根本的治理之道。

古希臘時代的小國寡民誕生出公民投票的原始民主形式,隨着社會生產力進步、關係愈趨複雜,再用投票形式作重大決策是否一個好方法?再以「形式民主」為最高道德標準顯然解決不了實際問題,徒增冷戰思維,製造意識形態對立。

相比起西方票選的形式和「政體」,中國更重視治理的實質和「政道」;比起「選舉」,後者更重視人才的「選拔」。

自從十九大起,中國揚棄「海推」、「畫票打鈎」,改以深入談話調研、考量政治能力經驗選拔,籌組新的領導層。進入政治局的委員中,大多具有治理實績或專業知識,靠實力打「木人巷」脫穎而出,絕無懂得討好選民就能當選的情況。

中國政府受國民信任遠高於所謂的「民主國家」,美國公關公司愛德曼信任指數(Edelman Trust Barometer)近幾年的數據都反映中國政府位居全球「最受人民信任」的前列,在2022年受信任程度有91%,民主大國美國有39%,英國有36%。

國家宏觀上以科學態度制定戰略,過程一絲不苟,吸納各界別意見,例如近日習近平總書記前往山東調研,並召開企業和專家座談會,就即將於7月召開的二十屆三中全會,在哪些領域進行什麼改革等,諮詢各業界專家學者、國企、民企、外資、港澳台資企業等,涵蓋各行各業、世界經濟及政治等,香港馮氏集團主席馮國經亦是受邀發言者之一,可見中央吸納意見涵蓋面之闊,港澳發展亦深受中央重視;微觀上,積極更新老百姓反饋渠道,有極高的回應性,這正是「全過程人民民主」的精神。

中國在歷史發展中體現出強大的「自我革命」糾錯能力,習近平總書記在二十大報告指「黨的自我革命永遠在路上」,治理中國這複雜的大國,永遠有改善的空間,必須精益求精。香港經歷了20多年的政治拉扯,撥亂反正後全力「拚經濟」,相信政制方面的進步也不遠。以往香港社會講民主,大部分時間是「口同鼻拗」,未來政制革新,應集中在治理績效和「選拔」成份,建立更有效機制,確保客觀、科學、向市民問責的施政及議政,既要講「民主」,更應思考促進「善治」,具體可從行政及立法兩方面推進。

在行政方面,現時管治的一大問題是政治委任問責官員(司局長)與常秘、高級公務員甚至公務員體系之間有斷裂或不銜接,曾有前問責官員戲稱自己只是大公關、「大salesman」,負責講好及推銷,而不知道最終的「產品」能否實現、質量如何。常秘及高級公務員掌控了執行權、錢、人等資源,升遷亦不由問責官員負責,若然司局長與常秘理念一致,固然最好;倘若彼此不咬弦,問責官員對下屬公務員缺乏管控權,後者是「鐵飯碗」、「鐵一般的衙門」,前者只是「流水的官」,是短暫過客,後者有何畏懼?制度決定了心態,必須矯正。過往有稱公務員「陽奉陰違」,首任特區政府在2002年7月問責制度推出之前的情況特別明顯。

再者,空降的問責官員在政府內如想有所作為,必須得到常秘及公務員系統的合作及支持,難免有時息事寧人,甚至有戲言逐漸被後者同化,新思維、新改革難免被稀釋淡化。

另一方面,由高級公務員轉為政治委任的司局長,本身資歷豐富,但缺乏社會或行業磨練及履歷經驗,難有新思維,這是先天決定了後天,錯不在他們。

在立法會方面,本屆任期餘下一年半,日前有媒體指有政圈人士估計,下屆立法會或換血三分一,傳聞甚囂塵上,尤其暗指「受照顧」而上位但又表現欠佳的議員。

其實,古今中外「受照顧」的比比皆是,香港未有《港區國安法》之前,反對派長期擾亂施政及議會,2019年更挑起「黑暴」,危害國家安全;當年建制派上下一心,全力「照顧」己方候選人在各級議會的選舉,奮力與反對派爭奪席位。所以「受照顧」不是問題,關鍵在於上位當選後有否勤政履職,德能是否配位。今天社會整體穩定下,不論有否「受照顧」上位的各級議員,在政治鬥爭成為歷史後,面對社會各種經濟民生問題,誰是真心「為人民服務」,誰是以「尊貴的」身份混沌其職、疏懶政事,巿民心中有數。

香港需要在政治制度上持續進行優化、改革,自我革命永遠在路上,必須精益求精。

2003年特區政府曾在教育系統進行「局署合併」,教育署合併入教統局,常秘需要協助教統局局長制定實施教育政策,確保政策一步到位,提升效率,並減少人手,節省開支。鑑於問責官員有責無權、常秘有權無責,政府部門可否參考局署合併的模式?例如由局長及副局長兼任正副署長,權責一統,並為確保「局」在制定政策的主導性、獨立性、創造性,避免「署」tail wags the dog「妹仔大過主人婆」,同時增設局長政策顧問團,由業界代表組成,直接向「局」建言獻策,亦體現政策制定過程「民主性」。局署長有權評核下屬公務員表現,聯同公務員事務局綜合評分,打破公務員「鐵飯碗」心態,令「流水的官」不再被視為短暫過客。

針對人才培養,可以參考新加坡的「旋轉門」機制,協調私人企業,為有潛質、使命感、上進心的中級公務員停薪留職,到私營機構任職一段時間,薪資福利由私企支付,熟習產業生態、營運等,獲取實戰經驗,日後返回政府可成為問責局長人才庫。反之,政府應可協調讓有使命感的私企中高層人士,借調至政府部門工作一段時間(如出身銀行界的已故前民政事務局副局長許曉暉棄商從政,在任表現備受讚賞),既能夠打破被詬病為「溫室」的政務系統,為政府滲入「溫室」內難得的業界實戰經驗,令制定政策及施政更貼地,前者亦能藉此形式了解政府運作,看看自己是否有興趣在政治上發揮,並增加政務系統的「透明度」,使有德有才的公眾有更多機會參與政治。

在《港區國安法》及23條相繼立法後,社會基本穩定,立法會應可引入更多競爭,包括鼓勵更多有志之士參與各級議會選舉及增加選民數目;就增加選民數目方面,筆者有個不成熟的想法,例如參考香港專業界的運作,政府在尊重專業自主之餘,另外委任一些lay members非業界人士進入專業團體理事會,以確保專業界對社會的問責及透明度;同樣概念,除了直選界別外,可否在功能及選委兩個界別的選民外,加入一定比例的非界別選民,例如隨機在18區抽籤,以增加此兩個界別向社會的問責性?

議員在任期間即使表現欠佳,也無從問責,這是不少「民主政府」的通病;為此可否考慮引入中期、年度表現評分機制?例如由各界別選民定期評分,有壓力,自然有動力。

其次,能否增加立法會的開放程度,讓有志之士(透過某種機制甄選有興趣從政人土)可以列席立法會各事務委員會的公開會議,並給予有限度發言權、提建議,但不能投票?既可廣納意見,又可增加監察,更能培養有潛質從政之士。

繼政府要求所有公務員必須宣誓/簽署聲明効忠特區政府外,特首李家超引入的「紅隊」(Red Team)概念及部門KPI績效指標,十分有創意,筆者相當支持,前者更能從內部扮演批判、反對的角色,全面檢視決策和執行計劃的效果。去年12月,公務員事務局推出的更新《公務員守則》,有助於強化公務員對國家及特區政府的忠誠,免除對政治中立的誤解。另外,獨立於政府部門的審計署,進行衡工量值審計,直接向特首負責,一向都有相當效益,但此類監察僅屬於事後的質量檢查(Quality Control,QC),能否再進一步,參考內地「中央巡視組」的概念,直接由政府指派的「巡視員」進駐存疑問題的部門一段時間,查出原因,建議改善方法,作為QA(Quality Assurance)事前預防性質的規劃,從而能夠「QC+QA」前後把關?

有說1997年回歸至2022年的25年,是「一國兩制」1.0板本,並摸索出一個普模及大致框架;現在「一國兩制」進入2.0版本,面對全球各種各樣大變局,特首李家超承擔的責任更重。西方式的「民主選舉」顯然不是應對治理問題的萬能藥,更不是應該繼續糾結的問題,香港要集中精力處理的是,如何增強自己競爭力,改善治理體系、管治心態,繼續摸索出真正值得追求的港式民主制度。

香港專業聯盟主席

沒有留言:

發佈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