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6月1日星期五

快慢思維(一) - 徐天任


2011年11月29日 - 信報研究部

以心理學研究成就而榮獲諾貝爾經濟學獎的卡尼曼(Daniel Kahneman),他的新書Thinking, Fast and Slow今年10月正式出版後迅即哄動,《紐約時報》、《華爾街日報》、《彭博》、《經濟學人》、《金融時報》以及《自然》雜誌(Nature)等多份著名刊物紛紛撰文介紹,《黑天鵝》作者塔利布甚至將之喻為可與精神分析學的創始人佛洛伊德(Sigmund Freud)的The Interpretation of Dreams和經濟學殿堂級巨匠阿當.斯密(Adam Smith)的The Wealth of Nations並列。

行為經濟學及認知偏見心理學當代最權威的專家之一、普林斯頓教授卡尼曼(Daniel Kahneman,1934)在他的《思維,快與慢》(Thinking, Fast and Slow,2011年10月)長序指出,《思維,快與慢》主要討論人們的直覺偏見(biases of intuition),而他投入研究直覺偏見這心理課題要追溯1969年任教耶路撒冷希伯來大學心理學時的一次座談會,卡尼曼邀請已由希伯來大學轉到史丹福任教的亞姆斯.杜維斯基(Amos Tversky,1937-1996)回來作主講嘉賓,杜維斯基當時已是有名的決策心理研究的新星(rising star of decision research),在卡尼曼眼中,32歲的杜維斯基是一個聰穎過人、才華橫溢、健談、魅力非凡的年輕學者,尤其擅於運用幽默小笑話去表達嚴肅的論點,總之有杜維斯基的地方絕無冷場。

卡尼曼與杜維斯基在會後就直覺統計能力進行辯論,杜維斯基在麥歇根大學做過實驗顯示人們都有直覺統計能力,例如一個四歲的女孩子也可以毫不費力地講出符合文法的說話,雖然她根本不知道有文法規則的存在;但卡尼曼自承是直覺統計的弱者,因此他並不認為直覺統計能力是普遍現象。然而,兩位學者並沒有因為意見不同而心存芥蒂,反而同心協力展開直覺統計的研究,在長達14年互相砥礪切磋的學術研究過程裏,兩人更成為莫逆於心的摯友。

直覺偏好

1974年,卡尼曼與杜維斯基聯名在Science發表他們第一份研究報告:Judgment Under Uncertainty: Heuristics and Biases,內容闡釋直覺思維(intuition thinking)形成的捷徑以及20種啓發式(引發聯想然後成為經驗記憶)偏見現象。該份報告直到目前仍是社會科學引用次數最多的文獻之一,2010年就有超過300份學術報告引用;除了心理學,學者發現啓發式意念和偏見亦可以應用在醫療診斷、法庭審判、哲學、財經、統計學以及軍事策略等其他多個範疇。兩人其後從「不肯定情況下的判斷」(judgment under uncertainty)的基礎上轉而進行「不肯定情況下的決定」的研究(decision making under uncertainty),目的要建立一個心理學理論去解釋人們的賭博(對於不知道結果的決定)心理,兩人設計了例如擲毫定輸贏,人像向上的彩金是130美元,人像向下則輸掉100美元,這樣的賭例會不會吸引人下注等多個實驗。兩人研究發現人們的決定一直受到系統化偏見(systematic biases)或直覺偏好(intuitive preferences)的影響而作出非理性選擇;1979年3月,兩人將研究成果寫成著名的「前景理論」Prospect Theory: An Analysis of Decision Under Risk在Econometrica發表。卡尼曼表示,可惜亞姆斯在1996年逝世,未能一同分享前景理論帶來的2002年諾貝爾經濟學獎的喜悅。

卡尼曼表示,他早年與亞姆斯有關直覺判斷的研究現在又有更廣泛的發現,例如在兩套思考系統方面更深入的分析。卡尼曼澄清,他將人們思考方式稱作第一套系統(系統1)和第二套系統(系統2)只是為了方便解說,我們的大腦並不是真的有兩個部位分工思考,而系統1和系統2也可以看作心理劇場的兩個角色。系統1是快速的、自動的、不費力而且不隨意(受控)的思考系統,例如被問及2加2的數值,或者法國的首都,我們可以不假思索便給出答案;又例如在一條暢通無阻的大路上行車,我們可以一面駕駛一面哼歌,毋須特別注意操控駕駛盤,仿若自動操作,也就是面對簡單問題的直覺反應。系統2則在面對複雜問題需要專心計算時啓動,也即是慢性的思考系統,而且系統2須在不受干擾的情況下才可順利運作,例如窄位泊車,填寫報稅表,又或者在公共場合保持儀態等,稍一分神便會出錯。

卡尼曼今年11月中接受倫敦政治經濟學院(London School of Economics and Political Science,LSE)萊亞德教授(Richard Layard)訪問指出,系統1是長時間運作的主角,因應環境不斷向系統2提出建議、回應、判斷及情緒反應等,系統2則將系統1的所有訊息演繹成行為或反應,我們感覺自己的行動或反應是經過系統2的考慮,其實大部分時間是由系統1所主導,由於系統1擁有從經驗累積已熟能生巧可以自動運作的「行為技能」,例如走路、駕車和與人對話等,使我們毫不吃力便足以應付大部分的日常活動,系統2也就樂得清閒扮演「懶惰」角色。但當系統1遇到其「技能」無法解決的複雜難題時,錯誤便由此而發生。

認知錯覺

卡尼曼向LSE學生講述一個1990年代的故事,當時恐怖活動(例如劫機)盛行,有一項調查詢問兩組受訪者:有多少人願意買10萬元保額的保險,保障在旅途中遇到任何意外而死亡;另一組則問及有多少人願意買10萬元保額的保險,保障在旅途中因為恐怖襲擊而引致死亡。調查結果是後者願意買保險的比前者多出很多人,但前者的保險範圍其實大得多。

卡尼曼解釋,這就是系統1受到恐怖活動新聞的影響的直覺反應,再向系統2輸送其直覺判斷的訊息,錯誤(不明智)的決定便由此而來。卡尼曼指出,系統1的認知錯覺(cognitive illusion)是不受控制的。例如附圖所示【圖】,觀感上兩條直線的長度並不一樣,下面的直線看起來比上面的要長些,但用尺量度會發現,兩條直線的長度根本相同,雖然系統2已作出驗證,但仍然不能改變系統1的直覺感覺,或者說關閉系統1的自動運作機能。而系統1的直覺偏見甚至令專業人士也作出非理性決定,或者迴避事實;至於修正的方法竟然是借用他人的閒言蜚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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