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恨晚的語言 - 陳姍姍

2012年4月3日 - 信報

兒童學語言的自然過程，有其專用名稱：「語言獲得（language acquisition）」。獲得，多麼不費吹灰之力猶如拈花微笑的輕鬆神態！彷彿語言是天上落下來的甘露，灑在笑嘻嘻的BB身上，然後小腦袋便「獲得」了語言，從此開花結果……妒忌嗎，各位放了工仍苦苦埋頭背生字啃文法書，到頭來三五年卻依然是「法文/日文/泰文初班」學員的成年人！

的而且確，兒童的語言獲得是相對於成人的語言學習，前者輕輕鬆鬆，後者則艱苦異常。於是為學語言吃盡鹹苦的成年人憤怒了，向着流口水、穿尿布的BB狂吼：「到底我們有什麼比不上你？你們的小腦袋，究竟藏有什麼秘密武器？」

稍安無躁啊，成年人。要知道當我們還是嬰孩時，也曾擁有過這秘密武器，用來獲得母語──只是當時過程太輕易了，我們也將之全忘了。而這武器究竟是什麼呢？根據現代語言學之父Noam Chomsky，我們生來腦袋都已裝備有一副普遍語法（Universal Grammar）作獲得語言之用。這套語法，涵蓋了所有人類自然語言的屬性（properties）。然而，有兩點是關鍵。一，這套普遍語法是一套原則與參數（principles and parameters）的體制。這些原則與參數是需要大量語言曝光（exposure）來啓動的。即是說，我們理論上是可以獲得世上任何語言的，但實際上，我們只會學到生活環境中不斷吸收曝光的那種語言。而這亦解釋了，為什麽語言獲得那麼輕易，因為只要大量input便夠啓動獲得過程，悶死人的文法解釋或法則背記都屬不必。

不過上天給了一啖沙糖，難免要同時送贈一啖屎。普遍語法的第二關鍵，是語言獲得有其黃金時期，一般生效至青春期完結之前。即是說，青春期完結前，大量接觸一種語言，已足以令你輕鬆掌握該語言至母語的程度。進入成人階段後，這能力已消失……這是造物主有年齡歧視的又一力證。

所以啊，如果今時今日，已屆成人的你，正抱怨學習的日文 / 法文 / 冰島文太艱深了，令你感到絕望。那我只可以安慰你：想開點吧，倘若當日閣下是成長在日本 / 法國 / 冰島的話，我可以寫包單你一定可把該語言掌握至得心應手的。這都不是你的錯，這一切都是命運與際遇。要記得這世上沒有太難的語言，卻只有相逢恨晚的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