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流社會的假上流人 - 陳頌紅

2011年7月4日 - 信報

我相信「與生俱來」。一個人，體內流着什麼血，例如，藍色的血，blue blood，先天上，舉手投足就已經很「藍」了，其他人靠後天才學，學不來，或者，形似神不似。我有幸或不幸認識一個來自上流社會的朋友，當年她在美國念完大學後回港，「很有骨氣」地跟父母說要自力更生，隨即搬離了九肚山二萬方呎祖屋，住進渣甸山「比較平民化」的二千方呎「小公寓」。她也不想再乘坐家裏的勞斯萊斯房車了，「只是隨便」買了一輛代步的寶馬八五零。有一次跟她逛名店，她才走了一個圈，便吩咐售貨員把店內聚酯模特兒示範的所有衣服都送到她家裏去，還向我吐吐舌頭，很不好意思地說：「我不懂配襯，所以才一套套地買。」說得多麼隨意，理由多麼充分，完全沒有暴發戶那種「我要這個、我要那個」的財大氣粗。

那一天跟她分手後，真的很想模仿她那種隨手一指就買下整個世界的瀟灑。於是，我在佐敦一家小食店前，向老闆娘指了指她面前的魚蛋、燒賣、雞蛋仔等十多款小吃，一副家常便飯式揮金如土的姿態說道：「全部要一份。」老闆娘隨即動員店中所有員工（連她在內共三人），為我打包食物。我深信我是她開店以來最大豪客，真過癮。不過，我總覺得上流人不是這樣花錢的，但是我又搞不清楚當中的分別。

後來我看了法國學者弗雷德里克．魯維洛瓦的《偽雅史》，終於弄懂了夠不夠上流，原來不是花錢的程度，而是花錢的態度。我那位朋友，花錢並不刻意，不是為了要別人仰視她而花。

但是假上流人，即是作者筆下附庸風雅的「偽雅士」，卻是為花錢而花錢，為了要別人看得起自己、為了「模仿比自己等級更高的團體，並希望最終成為其中一員」而花錢。所以假上流人的行為「並不只是買貴的，而是買得比本來要貴得多」。

以松露為例。真正美食家認為它貴是因為它好吃，偽雅士覺得它好吃是因為它貴。如果它價錢回落，偽雅士才不想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