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05月13日
以下是我對美國與拉登之死一些看法。
拉登代表了東西方文明的衝突?十年前紐約世貿被襲,美國攻打阿富汗,東西方的文明衝突論到達高峰。十年後,美國終於擊斃拉登,但文明衝突便可以落幕了嗎?其實,當我們說文明衝突時,究竟所指的是甚麼?有人認為這代表東西方之間的文明差距。西方自由民主進步,東方(主要指伊斯蘭世界)封建專制落後。他們襲擊美國世貿這一國際金融象徵,乃出於他們的妒忌。
這種說法當然十分淺薄。不過,我們也可沿這個思路反省一下,為甚麼西方富裕而阿拉伯地區相對落後?當中有內部因素,但也有外在原因。過去多年以來,從薩依德的《東方主義》到杭廷頓的《文明的衝突》大家都已討論了很多。
就好像阿拉伯世界今次所掀起的民主運動,他們要推翻獨裁者。可是,如要把所有問題都歸咎於一個獨裁者,以為獨裁者消失了,問題也隨之消失,這實在未免天真,亦沒有看透問題的背後,有更深層的國際政治推手,塑造了過去的中東面貌,而獨裁者只是代理政治的產物。阿拉伯人除了要推翻獨裁者外,更要向代理政治說不。
不過,人們還是喜歡簡單的解讀。一個人之死可以牽動全球,文明的衝突全落在拉登身上。因此,美國花了十年時間和動用龐大資源去追捕這個人,並宣稱拉登之死是美國反恐的重大勝利,世界從此較安全。他們這種具誤導性的邏輯同樣應用在利比亞。北約咬著格達費家族不放,看情況是勢要把他和其家族置諸死地才肯罷休。
當然,我不相信北約是為了民主而去幹掉格達費,即使假設他們是這樣想,但沒有了格達費的利比亞,民主便會實現?把視綫放在一個人身上而忽略更宏觀的結構問題,是美國有心迴避還是有心誤導?
我在埃及採訪時曾問過埃及的年輕人,怎麼看拉登?他們瞪大眼睛,一抹疑惑掠過臉上,除知道他被視為恐怖大亨外,甚麼都不知。其他人有自己要忙之事,他們視拉登為過時人物。在北京,年輕人表示拉登生死屬美國人的事,他們對物價更在乎。況且他們已逐漸建立起他們的公民社會,他們早不需要拉登。
美國與恐怖分子仍以暗殺來唬嚇對方,究竟他們兩者之間有甚麼分別?
拉登一死,美國人民歡呼跳舞。這令我想到當世貿倒下來的時候,也有阿拉伯人唱歌慶祝。
世貿死了三千人,伊拉克與阿富汗死於戰爭的無辜老百姓,更高達數十萬。阿爾蓋達用恐怖手段置人於死地,而美軍虐囚及濫殺方式也一樣令人不寒而慄。
我們說恐怖主義無疆無界,如幽靈飄蕩,殺人於無形;但國家恐怖主義同樣不講疆界,要殺哪個國家的領導人便肆意暗殺,還來個誅九族,自己就是律法,又或闖入別國領土像阿爾蓋達般,如入無人之境。
在北京,我問一位年輕人,如何看待格達費的小兒子和三位孫兒被殺?他聳聳肩,淡言說,相信北約不是有心殺他們的,戰爭嘛!總有傷亡。
在的黎波里那邊,當記者問格達費政府發言人,怎樣看待兩位英美記者受襲身亡?他也聳聳肩,一樣淡言說,戰爭嘛!政府軍這邊有人死,反對派那邊有人死,記者死,老百姓死。
究竟過去十年以來,誰勝誰負?
拉登推倒世貿,以為挫帝國銳氣,向美國操控阿拉伯地區報復,怎知倒頭來換來的是美國攻打伊拉克和阿富汗,並在該地進行佔領;但另方面,美國反恐卻愈反愈不安。拉登死了,美國反之要加強防備,美國人的生命更受威脅,投資界憂心重重,股票市場應聲下跌。
公義如何在不斷的報復中體現?一個殺手殺掉另一個殺手就可以帶來和平嗎?
看啊!我們的人性在戰爭中沉淪;沒有勝與負,也沒有公義與和平,大家都是輸家,無法在泥沼中抽身而逃。文明受挫,衝突依舊。
「娘,廢墟真多,國家太亂了。娘,我想回到小山村,一碗一碗,吃下你做的飯菜。性命是你給的,我也不想送給別人,天暗下來了!娘,讓我接過,你背上的柴塊……躺下靜靜思量,接下來你要去哪兒?娘,你要去的地方我也會去,只是現在——你不能再為我加件衣裳。」——伊拉克無名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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