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1月1日星期一

馬勒世紀(九):馬勒《少年神奇號角》 - 劉偉霖

2010年11月1日 - 信報

馬勒頭四首交響曲常被概稱為「神奇號角交響曲」,因為它們與《少年神奇號角》(Des Knaben Wunderhorn)歌曲集息息相關。馬勒第一首《神奇號角》歌曲,與《第一交響曲》同期,最後一首則寫於《第五交響曲》之前。馬勒從《少年神奇號角》詩集中,寫過二十四首歌曲,不過是杯水車薪,《神奇號角》共有七百多首詩篇。

《少年神奇號角》由德國詩人Achim von Arnim及Clemens Brentano結集而成,於1805至1808年出版。這套詩集的出現有兩個背景,首先是從英國傳來的懷古風潮。1765年Thomas Percy出版Reliques of Ancient English Poetry,將湮沒已久的中古詩歌重生,這復古風也吹到德國,《神奇號角》以前,就有幾輯中古德國詩集。1802年,Arnim與Brentano一起旅行,坐船從法蘭克福到緬因斯,乘客在街頭歌手及水手帶領下高歌,唱個不亦樂乎,激起Arnim與Brentano搜集民歌的決心。

兩人分頭行事,一別兩年後,他們將收集得來的民歌整理,改良音節及韻調,並用簡單的當代德語寫出。復古風的重要啟示,為詩歌本無高雅低俗之分,兩位編者希望能刺激普羅大眾的創作細胞,令詩歌不再是讀書人的專利。《神奇號角》得到歌德的大力推介,建議大家像食譜一般,買一本「看門口」。格林兄弟受《神奇號角》啟發,收集德國民間故事,於1812年出版《格林童話》上冊,題獻給Arnim的男嬰。

管弦樂繪畫歌曲意境

《神奇號角》另一背景與政治有關,其時德國四分五裂,名義上由「神聖羅馬帝國」統領,但這聯盟名存實亡多年。十九世紀初拿破崙向外擴張,一盤散沙的德國人不堪一擊,神聖羅馬帝國終於名實俱亡。德國人的無力感反映在文學之中,《神奇號角》希望藉德國各地的民歌,凝聚德國人,重建民族自尊。第一首詩是點題的《神奇號角》,少年帶着號角晉見皇后,號角由象牙雕成,鑲滿金銀珠寶,皇后一按鍵,號角即奏出美妙音樂。

馬勒與《神奇號角》結緣,又與《三個品托斯》有關,他在卡爾韋伯家中發現詩集,時為1888年。但有論者指出四年前的《流浪者之歌》中,《愛人結婚了》和《神奇號角》其中一首詩幾乎相同。《神奇號角》既然有民歌的背景,馬勒在哪裏聽過亦不足為奇,不足以否定他在卡爾韋伯家中發現詩集的事實。就在《三個品托斯》所激發的創作潮中,馬勒便開始用《神奇號角》寫歌,三年內寫了九首。不過在《神奇號角》的唱片,多數都找不到這九首歌。它們只得鋼琴伴奏,甚少被演唱,但非毫無價值。描寫布穀鳥死亡、夜鶯代之的《夏季換更》(Ablosung im Sommer),旋律被馬勒翻用,變成《第三交響曲》的第三樂章。

聲稱「全集」的管弦版《神奇號角》唱片,至少會有十二首歌,從第一首《哨兵夜歌》(Der Schildwache Nachtlied)開始,馬勒就以管弦樂構思樂曲,他始終是管弦樂作曲家,作有人聲或無人聲的音樂,都是用管弦樂最得心應手。以《喇叭響起》(Wo die schonen Trompeten blasen)為例,此歌講述臨上戰場的士兵,幻想自己死後,靈魂在夜裏造訪愛人。銅管同時代表戰爭及柔情,弦樂則描寫睡眠或死亡的安寧,單靠鋼琴做不到這些意境。

幽靈軍團與臨死鼓手

還有三首歌曲以軍人為題材,《不快時的慰藉》(Trost im Ungluck),以及整套歌曲集中最突出的《晨號》(Revelge)及《小鼓手》(Der Tambourg'sell)。《晨號》馬勒自稱是在廁所「辦事」時寫成的,士兵起床後與敵軍決戰,本來處於下風,後來力挽狂瀾,不過打勝仗後音樂卻變得詭異,原來這是一隊幽靈軍團,每日都在陣亡之處打同一場仗。《小鼓手》以低音弦樂及敲擊樂,描寫小鼓手被處決前的恐懼、萬念俱灰,最後接受命運。他後悔不安分守己做個小鼓手,結果丟了小命。他做了什麼?可在《斯特拉斯堡城牆》(Zu Strassburg auf der Schanz)找到答案,這歌是只得鋼琴版的九首之一,士兵接受特別任務,潛入敵營刺探,失手被擒。

《多此一舉》(Verlor'ne Muh)是神女有心、襄王無夢的故事,與《這歌誰作的?》(Wer hat dies Liedlein erdacht?)及《萊茵傳說》(Rheinlegendchen)都以閑逸舞曲旋律,寫春心動的女兒心。《人間生活》(Das irdische Leben)的小孩喊餓,媽媽着他耐心等待,等了四天終於餓死。馬勒藉此感嘆,死了才會被賞識嗎?不過歌曲本身看不出有這種含意。《智慧頌》(Lob des hohen Verstands)夜鶯與布穀鳥鬥歌,找驢子當評判,布穀鳥勝出,因為「音程及節奏穩定」,馬勒原本的歌名叫《樂評頌》。

沙伊(Chailly)在Decca的錄音值得推介,除了演奏及音響水準,沙伊最能緊貼馬勒心目中的歌手類型。例如《晨號》惟有沙伊,依照馬勒的指示用男高音,音質比男中音更能浮在樂隊之上。此外,Szell在EMI、伯恩斯坦在DG的經典錄音,都將歌曲變成合唱,例如《不安時的慰藉》及《多此一舉》。雖然部分歌曲的內容確實是男女對話,但一位歌手也能輕易分飾,況且馬勒從沒以二重唱形式指揮它們。部分樂曲的對答只不過是主角的幻想,例如《塔中的思想犯》(Lied des Verfolgten im Turm),沙伊的錄音沒有將獨唱變合唱。他更收錄了《原光》及後來成為《第四交響曲》終曲的《天堂生活》(Das himmlishe Leben)的原裝版本,與《第二交響曲》及《第四交響曲》的配器有些微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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