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0月11日 - 蘋果
iPhone盛行,連電郵也落伍了,世界進入手機短訊時代。
但同時寫信的藝術漸漸失落。人類史上許多不朽的文學,是從寫信形成的,像中世紀阿伯拉和哀綠依思的情書,像畫家梵高和他弟弟的通信。還有詩人濟慈寫給情人芬尼的信,令後世了解他的作品。
因為名人的信件,可以存入史館的檔案。當「通信」漸由手機的SMS取代,這是文明走向衰落的開始。
書信會成為手稿,有一天,墨跡淡褪了,紙張乏黃了,用一條幼繩子綑起,擱在圖書館最高的閣樓裏,三百年後,一個年輕的學者,擎着一盞油燈,像考古學家走進一座墓穴,在書架上,在抽屜裏,翻查一個偉大的心靈塵封的心事。閣樓外的屋簷下,一窩野鴿在咕咕地低叫着,暮色四合,樓影和燈光外,傳來小鎮教堂的鐘聲。
在外國讀博士,無論唸文學還是歷史,要澄清一個疑點,或者解釋一個失落的論據,論文導師一封介紹信,孤獨的學生會到遠方的古鎮,踏着一地的雪光,走進森羅的殿堂,為了找尋他研究的那個人一封手跡。
像閱讀法國皇后瑪麗安東妮走上斷頭台前寫給女兒伊麗沙白的最後一封信─在信的文學和史料中,最斷腸的一種是絕命書─在一個黑暗血腥的時代,連一個母親最後的情感也由獄卒奉「國家」之名,殘酷沒收了,信永遠沒有抵達女兒之手。二百年後,終於在巴黎的國史檔案館中封存,嗚咽啼血,呼喊連聲,披閱時猶令人垂淚而戰顫。所以逮捕異見者,一定把夫婦在獄中監外的私人書信沒收,以防將來千百年後成為人格的歷史見證。一切都寫在紙上,與手機短訊相比,書信的力量偉大而長存。
今日的九○後,不會寫情書,連絕交也用一個短訊通知,因為恐懼面對,因為他完全失語。還有幾人會欣賞法國電影《情人》開頭燈下鋼筆尖細吻着紙張寫作的特寫,佐以情人老去的獨白─那是雨季,我只有十六歲,住在越南─筆舌輕泛起半世紀前的樹影和水光。先有日記,而有書信,最後才是作品,這一切與IT無緣,因為只有提起筆來寫,在燈下,才紀錄得下地久天長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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