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6月21日 - 信報
2010及2011年都是馬勒的紀念年,今年是他的一百五十冥壽,明年則是逝世一百年。經過一個世紀,馬勒自己的預言已經應現,他的時代已經來臨。斯德哥爾摩及曼徹斯特早前搶先完成全集演奏,萊比錫的全集演奏定於下年五月,柏林愛樂剛宣布會用兩個樂季,演奏全部交響曲,皆由拉圖領軍;尚有進行中的阿姆斯特丹音樂廳樂團的三年演奏計劃。香港的樂團似乎無意大事慶祝,本地樂迷只有羡慕的份兒嗎?不如在馬勒征服香港之前,先回顧一下他的生平及作品。
馬勒另一句名言:「我是三重無國籍人士:生於奧地利的波希米亞人、德國人下面的奧地利人、這世界的猶太人」,可以從這句話,略談馬勒出生前後的時局。十九世紀疆土廣大,但種族繁多,德意志族裔雖為奧地利統治階級,人數卻佔少數。席捲中歐的1848年革命失敗,奧地利政府雖然穩住局勢,但勢力大不如前,於1859年更被意大利打敗。另一方面,奧地利與普魯士爭做德意志盟主,1866年奧地利再嘗敗仗,勝利者普魯士於四年後建立德意志帝國。奧地利在德國面前矮了一截,就只剩文化可自恃,難怪馬勒以做奧地利人為恥。
釀酒家族的音樂神童
十九世紀初,奧地利的反猶太政策頗為嚴苛,猶太人被逐出大城市如維也納及布拉格,只准在波希米亞邊陲定居。猶太人更不准在市鎮逗留多過一晚,只能居住於小村落。1860年7月7日,馬勒於人口五百的Kalischt出生。奧地利國勢弱卻為非德意志族群帶來解放,束縛愈來愈少,直到1867年,奧地利重組為奧匈帝國,各種族名義上均享公民權力,史稱為1867年妥協。若奧地利沒有放鬆掣肘,少年馬勒的音樂才華注定埋沒在波希米亞小村內。
馬勒的父親Bernhard承繼父業,以釀酒為生,但Bernhard好學,書不離手,不錯過向上爬的機會。馬勒出生後數月,Bernhard取得在市鎮定居的資格,舉家移居Iglau(現名Jihlava,位於捷克),人口二萬五千,為之前的小村人口五十倍。論述馬勒的童年,常見到一個字:miserable,從而推斷他的童年貧苦,但這並非實情。Bernhard移居Iglau即大展拳腳,與其說猶太人素有生意頭腦,不如說Bernhard的營商手法與香港人有點相似,為賺多一分錢不介意犯小法,沒人來捉就繼續,有官來捉才算,但捉完回頭又再做。Bernhard漠視法紀,於是他的生意,隨着一張張告票愈做愈大。
又怎樣解釋童年馬勒的miserable呢?首先,那到底不是四百萬養一個小孩的年代,孩子不是公主王子,加上馬勒弟妹眾多,根本不會分得到太多資源。而且Bernhard一心擴充生意,當然不甘心在孩子身上花錢。馬勒長大後某次寄錢回家,便叮囑家人勿讓父親拿來做生意。馬勒排行第二,母親是生仔機器,二十年內生了十四個,連長子在內七人夭折,與馬勒感情最好的Ernst十四歲病死,所以在馬勒的成長時期,死神經常到訪。馬勒父母並非因戀愛而結合,盲婚啞嫁本來問題不大,可是Bernhard不理她心有所屬,照娶可也,果然夫妻不和,家衰口不停。
維也納開始音樂夢
馬勒還未學行便哼得出曲調,三歲就能彈手風琴,常伴在軍樂隊旁邊。四歲時父母帶他去外公家,大人各有各忙,馬勒則在閣樓找到鋼琴,伸長手按琴鍵,外公索性將琴送給馬勒。之後馬勒正式學音樂,小小年紀甚至反過來收徒弟賺錢,馬勒自言未懂彈音階已經開始作曲。Bernhard知道兒子要轉換環境,送十一歲的馬勒到布拉格讀書,於音樂家Grunfeld家中寄宿。可是馬勒得不到妥善照顧,吃不飽穿不暖,還發生過一件尷尬事。Grunfeld長子與女僕偷情時,馬勒將她的呻吟聲當成求救聲,上演了一幕烏龍英雄救美。這可能是馬勒對性的初體驗,事隔四十年,他因婚姻問題向佛洛伊德求助時曾提過此事。
於是馬勒被接回Iglau,他的才華要多等數年才找到出路。曾與李斯特在鋼琴爭高低的Sigismund Thalberg,有未出版的樂譜於Iglau附近被發現。發現者Gustav Schwarz輾轉找來馬勒來試彈這些樂曲,馬勒即席視奏,不費吹灰之力。Schwarz着他趕快到大城市學音樂,先幫馬勒勸父親讓他離家,再介紹他到維也納見音樂院的鋼琴教授Julius Epstein,時為1875年。Epstein對馬勒的才華深信不疑,馬勒於是入讀維也納音樂院,主修鋼琴。維也納音樂院的鋼琴課程本來長達十年,Epstein不單准馬勒由第六年起步,更介紹學生給馬勒,包括自己的兒子,好讓馬勒賺點外快。
馬勒也有上作曲課,他現存最早的作品為1876年《鋼琴四重奏》第一樂章,調子沉鬱,風格接近舒曼及布拉姆斯。在音樂院時他寫過一首交響曲,本來會由院長Hellmesberger指揮,但馬勒沒錢請人抄譜,所有樂器的分譜都要自己抄寫,結果錯漏百出,即使修正後,院長仍不予機會。當時的馬勒或者缺乏持恒,作品開始了之後大多寫不完,包括上述的《鋼琴四重奏》,很難想像到他日後能寫多首超過一小時的交響曲。而馬勒學生年代的作品,絕大部分被他銷毀,包括一首《小提琴奏鳴曲》。馬勒於維也納音樂院讀了三年,每年的鋼琴考試都名列前茅,但他在最後一年連鋼琴課都沒上。1877年,李斯特為給貝多芬立紀念像,於維也納開籌款音樂會,這也是李斯特最後一次的維也納音樂會。馬勒見識過後,打消了做鋼琴家的念頭,逐漸以作曲為志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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