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2月25日 - 信報
首先分開「內地」和「二線」城市兩個概念。統計上中國並沒有區分一二三四線城市等級的標準。一般將北（京）上（海）廣（州）深（圳）稱為四大一線城市，還有一個比較特殊的巨型直轄市重慶，其他比較富裕的省會或者省內第一大城市都被認為是「新一線」和二線城市。如此一來，若是說香港淪為二線城市，即與廈門、大連、天津、寧波、杭州、南京、南寧等一個檔次。如果從城市新區的建築看，這些城市全新摩天大樓林立的景觀線令人震撼，普通人的生活水準亦已經大大提高。杭州冒出DeepSeek更震驚全世界，讓內地人也開始懷疑深圳是否還是內地科技創新最先鋒的城市。然而，從經濟活動的總量和人均收入水準，香港與「北上廣深」並駕齊驅應該沒有疑問。如果可以繼續保持「一國兩制」確認的特殊性，包括法治環境、資金流動和訊息流動的自由等，香港為國家提供的國際介面服務是不可取代的。因此，其重要性和由此獲得的利益與支援，也不可能讓香港弱化為二線城市。
於是，關鍵詞還是「內地」二字。1980年代中英談判起草香港《基本法》的過程中，反對派就開始有「大陸化」的說法，還造出英文「mainlanderization」一詞，認為香港早晚會被大陸同化。之後，《基本法》把鄧小平「五十年不變」原話寫了進去，成為法律。今天任教清華大學的社會學學者嚴飛在2011年寫過長篇評論：「香港大陸化，還是大陸民主化？」他更特別提到，香港回歸25周年是一個檢討該問題的合適時點。
數十年過去，不只香港變了，內地更是今非昔比，已然是世界數一數二的經濟體，進步神速的不僅僅是國家實力，即便個別城市在很多方面都超越了香港，比如說深圳的新產品研發能力。
當我們說「XX化」，是說愈來愈像XX了。說特朗普把美國「普京化」，就是說他目前的各種做法愈來愈像普京，而不是說美國的經濟或政治制度已經變成俄羅斯那樣了。今天認為香港已變成內地城市的說法，也是指制度未變，神已相似。「大陸化」確實有不認同的意思，而不是指被自己喜歡接受的東西同化，比如內地電子支付、手機下單網約車或代駕服務等。
我觀察到內地城市最常見、可能令港人不適應的風氣，首位是形式主義。在內地很多城市的路旁或者天橋上，甚至最美的自然景區的山上，會見到各種鮮艷的大型標語牌。內容通常除了一些常見的口號以外，就是整段的領導語錄。例如在桂林市區的十字路口，一紅一藍兩個巨型看板上寫着一模一樣的字句【圖】，內容是上級領導要求本地政府，把桂林建設得更加國際化。我想，桂林若真國際化一些，應該就不會見到這些牌子了。
然而，這種情況絕非僅一個城市可見。過去一年我去過的十多個地方都是這樣。思來想去，唯一的解釋，就是這些標語是宣傳部門體現自己有所作為，並把這種形式作為教育百姓的方式。這種形式到底會帶來什麼效果呢？看看這個真實例子：作為遊客的你登上香港開往珠海的客輪，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大力打黑除惡！」其實，珠海是一個美麗而且安全的城市，但第一次進入珠海，看到這個標語的感覺是什麼呢？
此外，內地的產業園區和大型企業的門廳內，往往都有一塊幾十平米的巨型熒幕，向到來參觀的領導和嘉賓介紹情況。很多城市更有巨大的城市展覽館。對此，我並不反感，甚至覺得值得香港借鑑。但有個前提──的確有東西介紹，例如上海的城市規劃展覽館，讓你在短短一兩個小時內了解到上海百年巨變。而最近到過一個產業園區，在大熒幕前看完5分鐘美麗畫卷後，管理者並沒有讓我再進一步到園內參觀，因為那裏實際上連一個像樣的企業都沒有。虛的東西已經遠超實的存在。
近年香港，是不是有愈來愈多類似的形式主義動作？讀者自行判斷。
鄧小平指出了變的方向
1984年，作為對香港可能「大陸化」這個疑慮的回應，鄧小平先生在會見香港國慶訪京代表團時指出：「我們在協定中說五十年不變，就是五十年不變。我們這一代不會變，下一代也不會變。到了五十年以後，大陸發展起來了，那時還會小裏小氣地處理這些問題嗎？所以不要擔心變，變不了。再說變也並不都是壞事，有的變是好事，問題是變什麼。中國收回香港不就是一種變嗎？所以不要籠統地說怕變。如果有什麼要變，一定是變得更好，更有利於香港的繁榮和發展，而不會損害香港人的利益。這種變是值得大家歡迎的。如果有人說什麼都不變，你們不要相信。我們總不能講香港資本主義制度下的所有方式都是完美無缺的吧？即使資本主義發達國家之間相互比較起來也各有優缺點。把香港引導到更健康的方面，不也是變嗎？向這樣的方面發展變化，香港人是會歡迎的，香港人自己會要求變，這是確定無疑的。」
今時今日，重溫鄧公這段話，句句千金。首先，他明白「五十年不變」必須寫入《基本法》，因為香港是法治社會，依法辦事。其次，他明確指出，香港還是會變和要變，甚至指出了變的方向是更健康的資本主義制度。如果香港能夠按照中國改革開放旗手鄧小平先生的初衷去發展，就不會變成一個內地城市。
大灣區香港中心研究總監，香港大學地理系前系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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