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根廷「香港模式」實驗 - 高天佑

2023年11月21日 - 信報

阿根廷又再變天，現年53歲的經濟學家米萊伊（Javier Milei）以壓倒性票數當選新一任總統。這位「政治素人」充滿爭議，由於髮型及言行狂野，被形容為「阿根廷特朗普」。另方面，他曾出版多部嚴肅學術著作，又在滙控（00005）、世界經濟論壇等機構做過經濟師。最惹火的是，作為奧國學派信徒，米萊伊揚言執政後廢除國家央行、改用美元、猛削福利開支，以及推行「小政府大市場」。某程度上，他可算是擬把以往的「香港模式」複製到阿根廷，該國最新通脹率高達143%，即將迎來另一場經濟政策實驗。

新總統米萊伊　權威經濟學者

米萊伊成長於上世紀七十至八十年代，正值阿根廷超級通脹（hyperinflation）時期，童年生活困苦，燃起他對經濟學的興趣。按照「供需定律」，隨價格上漲，需求理應下降，但米萊伊當時在超級市場看到，當商品價格持續飆升，卻愈來愈多人搶購，讓其不明所以。帶着這種困惑，米萊伊先後進入阿根廷3間大學攻讀經濟學，成為經濟增長（economics of growth）領域的權威學者，至今曾出版9部著作及逾50篇學術論文。

除了在大學執教，米萊伊亦曾効力多家公私營機構，包括B20、國際商會、世界經濟論壇，又擔任過滙豐阿根廷（HSBC Argentina）資深經濟師，以及阿根廷退休金公司Máxima AFJP和金融顧問公司Estudio Broda的首席經濟學家。

原屬一名象牙塔學者，米萊伊漸受公眾熟悉，自2010年起，在阿根廷經濟混亂下，他頻繁參與公開辯論及接受媒體訪問，主要是狠批當時作為政壇主流的福利主義政策行不通，並宣揚其信奉的奧地利學派自由市場理念。雖屬學者出身，米萊伊的詞鋒相當犀利，也非常「貼地」，擅長用市井風格跟普羅大眾拉近距離，講到激動甚至會「爆粗」；再加上他一頭狂野亂髮，有幾分似美國前總統特朗普和英國前首相約翰遜，因而被國際媒體形容為「阿根廷特朗普」。

米萊伊在2020年加入阿根廷右翼政團「自由前進」（Avanza Libertad）聯盟，正式涉足政壇，翌年首次當選眾議員。他於2022年宣布參選總統，初期民調支持率僅約5%，遠遜於其餘兩大熱門、經濟部長Sergio Massa及安全部原部長Patricia Bullrich。然而，隨着阿根廷通脹持續失控，加上該國再度陷入債務違約，民眾日益對經濟狀況絕望，對主流政客深感厭倦；作為「素人」的米萊伊支持率節節攀升，並自今年8月份開始反超兩大競爭對手。

阿根廷總統選舉第二輪投票剛於過去周日舉行，截至香港時間昨晚已完成逾99%點票，米萊伊以56%壓倒性得票率勝出，大幅拋離Sergio Massa（44%），堪稱眾望所歸。換言之，他由2020年初涉政壇，到現在當選總統，只花了3年多時間，冒起速度非常驚人。

政策出位　廢央行用美元削福利

米萊伊何以這麼受歡迎？有趣的是，其政綱沒有「大開期票」承諾向民眾派發福利，卻反其道而行。簡單來說，他的競選綱領主打經濟政策，包含三大部分：一、貨幣政策，揚言廢除國家央行，以美元取代披索為流通貨幣；二、財政政策，主張「小政府大市場」，擬大幅減稅及降低福利開支；三、產業政策，將進取地推動私有化改革及對外開放市場。

一般而言，普羅大眾喜歡福利愈多愈好，為何米萊伊提倡猛削福利反而高票數當選？這關乎自上世紀四十年代貝隆總統執政以來，阿根廷主流政壇長期「左傾」，幾乎每一屆政府皆高舉福利主義，初期確能為民眾帶來甜頭，可是導致通脹及債務問題不斷惡化。例如現任總統Alberto Fernández正是「福利派」代表人物，他2019年上任以來，阿根廷政府公共開支暴漲逾倍，同時該國通脹率高達三位數字，加上債務違約導致金融體系崩潰，整個經濟及社會委靡不振。若按美元計價，阿根廷目前GDP僅及2017年約四分之三，倒退接近25%。

超級通脹肆虐　年輕選民求變

在此背景下，米萊伊的「激進右傾」經濟政策固然尚待檢驗，但他至少代表「另一條路」。米萊伊主張廢除央行、改用美元，理念頗似本港聯繫滙率政策，意在借助美元之相對穩定滙率，解決阿根廷通脹失控這個「百年難題」。然而，按照「蒙代爾不可能三角」理論，滙率穩定、資金自由流通、自主貨幣政策三者只可擇其二，米萊伊選擇前兩者，便意味放棄自主幣策，難再調控經濟冷暖。此外，諸如「小政府大市場」、低稅低福利、高度開放等奧國學派理念，以往在香港這個細小而外向經濟體曾經奏效，能否複製到接近5000萬人口的阿根廷，卻存在很大疑問。

無論如何，阿根廷經濟混亂到如斯地步，基本上「沒什麼可以輸」。根據選前民調，米萊伊在30歲以下選民群體的支持率最高，這些年輕人自上世紀九十年代出生以來，便承受着通脹高企、經濟疲弱等痛苦，他們想要「前景」多於「福利」，很渴望有人帶領阿根廷扭轉困局。

繼此前長期福利主義實驗失敗後，阿根廷迎來另一個極端的經濟政策實驗，福禍難料。不過，至少有一個人看好米萊伊的經濟政策豪賭，那更是現今全球最有錢的人。米萊伊昨日宣布當選後，Tesla老闆馬斯克在X發帖，預言「阿根廷的繁榮即將到來」（Prosperity is ahead for Argentina）；且看這位世界首富會否身體力行，赴阿根廷投資設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