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吃芝 - 顧小培

2012年4月2日 - 信報

自從寫這一篇專欄文章以來，有不少人找我解釋有關身體的問題。在這方面，我的立場十分清晰。首先，我不是醫生；有病要治理，必須請教醫生，由醫生施藥。不過，我曾在藥廠工作多年，在三方面有一點兒認識。一是生理，也就是身體的構造；二是病理，疾病的形成和進程；三是藥理，藥在身體中帶來的變化。但所謂「認識」，自不免是皮毛：知識淵深海闊，演進日新月異，哪可全部精通？有人向我垂詢時，我抱的是互相切磋的宗旨，主要能做的，是令其明白當前的處境，包括上述的生理、病理和藥理情況；而在過程中，我往往須尋根問底，追本溯源，最佳做法，是在網上的知識寶庫中搜求。我最終的目標，是輔助醫生的措施，幫助病人趨吉避凶：我想令他們「明白自己病況」，正正為的是帶領他們趨吉避凶。

早幾天前見到一位女孩。她患有眼疾，左眼的視力在兩個月內急速衰退，右眼的視力也在下滑。醫生暫時找不到對策，於是開一些類固醇藥給她，希望可以先將情況穩定下來。類固醇施用中有劑量的問題：高劑量會傷身，嚴重時甚至可以引致骨枯。起初，醫生只開了一個月的藥；但一停藥，視力衰退又再次出現；醫生被迫再開一個月的藥，並改用較高劑量。這情況不妙，到底出了什麼問題？我問女孩的媽媽，有沒有給女孩吃一些號稱能「提升免疫能力」的東西？回答說：有。替她找來一些「靈芝精華」，服食了十天。一聽之下，可見原因正是在此。類固醇本來是一種「抑制免疫系統」的藥。女孩的免疫系統太亢奮了，而且不分好歹，連「自己人」也打，包括攻擊女孩身體中的器官組織。衍生的問題，叫「自體免疫」（Autoimmunity），換言之，自身的免疫系統擺了烏龍，拚命攻擊自身（女孩的視覺神經）。醫生本意是要讓類固醇「壓抑」免疫系統，她的媽媽卻叫她吃「提升」免疫系統的東西，無異火上加油。是這樣的：靈芝、雲芝、蟲草這些真菌（Fungi），除了有一層細胞膜，還有一層細胞壁（Cell Wall）。細胞壁上有一種叫聚糖（Glucan）的物質；此乃真菌的特殊構造。那些什麼「芝」中的所謂「精華」，其實主要正是聚糖。吃進了身體的聚糖，最終被吸收到血液；在那裏，會碰到免疫系統中的「巨噬細胞」。後者身上有一種叫Dectin的「聚糖接受體」，一「接受」下來，會誤以為身體中來了很多敵人。其實所見的「敵人」，只是聚糖而已，不足為患，但免疫系統卻被聚糖「撩起了」；於是立即啟動一個「免疫反應」，也就是設法盡快將「敵人」殲滅。過程中，見什麼打什麼，所向披靡，弄出來的，乃是一個我們稱之為「自體免疫」的症候。結論是，她根本不須要，亦不應，刻意地用靈芝（的聚糖）去「提升免疫力」，這樣做，原來竟是與醫生的治理方向背道而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