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聖賢皆寂寞 - 占飛

2012年1月19日 - 信報

正如佛洛伊德所說，生活畢竟是建築於欲望的壓抑，社會秩序建基於人的規行矩步。但太多壓抑，人都會癲。節日的社會功能，其中之一就是讓人從日常生活中釋放出來，讓君子「慎其獨」，讓一般人可縱情歡樂幾天。另一個功能同樣重要，那就是讓大多數人覺得自己不是被社會擯棄的局外人，而是跟他人普天同慶，生活在幸福之中。所以，看節日的性質，便知道社會如何定義幸福。

你看農曆年的賀歲片及電視賀歲節目，至今仍離不開家族的意味，只要人多，眾聲喧嘩，人人心想事成，就代表幸福快樂。究其實，這只是「文化的剩餘」（cultural residue)──昔日兒孫滿堂已是一種成就。今天，剛剛相反，生、養孩子是一種犧牲。除了大富人家，誰會追求兒孫滿堂？

時下幸福如只涉及一個人的話，就是「找到真我」；兩個人的話，就是找到真愛及有段快樂的婚姻；兩個人以上的話，幸福就是有個快樂的核心家庭，統統跟家族無關。

魚與熊掌

普及文化孜孜不倦的向觀眾推銷上述幸福的定義。電影一般只講一個人及兩個人的幸福，此所以電影離不開情情愛愛，主角找到自我，或/及真心愛他/她的人，就代表了他/她找到幸福。幸福真是簡單，唾手可得！高檔文化也很少鼓吹不可能的夢，教師也不會訓勉學生做「任重道遠」的「士」。普及文化甚至會犬儒的警告大眾，有理想及做大事的代價是失去幸福——即是說，得不到真愛、婚姻不會美滿，會跟子女疏離。成為喬布斯又如何？到頭來，只落得「斯」人獨憔悴，失去俗世的幸福！還是做個普通人，平平凡凡的過一生，更加快樂。普及文化往往就是這樣暗示：幸福與理想，快樂與大志，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別小覷或恥笑電視劇翻來覆去的講家庭婆婆媽媽的糾紛、芝麻綠豆的誤會，爭產、爭寵的衝突及恩怨，對許多師奶觀眾來說，這些不是小事，而是關係幸福的大事。天知道在這個時代，要維持一個家不至於四分五裂，是何等艱難的一回事！她們絞盡腦汁，心勞力竭，都是為了「呢個家」。電視劇最大的功德，就是肯定師奶的貢獻，讓師奶覺得她們所付出的心力，決不是無關宏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