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6月14日 - 信報
卡夫卡與余光中雖然不認識,然已幾可肯定,余先生對卡記必定不會有好感。
話說昨日卡記同細姪G飲茶,言談正歡,G竟倏忽批評起卡夫卡的中文來。卡記也是靠舞文弄墨混飯吃的,論文字,雖不敢自比魯迅徐志摩,然亦自信不會太差。細問之下,原來G是聽了余光中的教誨,故出此言。
西化中文不倫不類
話說余先生11日在台灣國立中山大學為畢業生致詞時,直斥「中文西化」情況日益嚴重,告誡學生在苦讀英語之同時,亦要小心母語受其影響。他認為,中文的彈性本身比英文大,以唐朝詩人賈島的〈尋隱者不遇〉為例,「松下問童子,言師採藥去;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詩歌省去了主語,亦文理通順。倘要翻譯作英語,就不得得從五言詩轉為七言:「我來松下問童子,童子言師採藥去;師行只在此山中,雲深童子不知處。」冗贅奇怪。
不過余先生話,中文雖好,現代人卻沒當寶,反倒愛用西化中文,把文句改得不倫不類。舉例如「吃素」,現在大家都愛講「我是一位素食主義者」;「拿老鼠實驗」簡潔易懂,改成「在老鼠身上進行實驗」就多費唇舌。「獨子」不必贅成「他是父親唯一的兒子」;「你扮演老師的角色非常成功」來自You play a role of something,但老師就是老師,哪裏還需「扮演」?
至於最惹人熱議的,是「性騷擾」一詞。余先生就話,此語來自Sexual harrassment,然中華文化數千年,古人豈有未「性騷擾」過之理。那古人用什麼詞語表達呢?「調戲」也。
聽G說到這裏,卡夫卡真憋不住,噗嗤地笑出來。卡夫卡用字向來通俗,也就難怪G聽過余光中一席話後,出言批判了。
故步自封只脫離現實
不過,讀者諸君試想,OL怒喝經理「小心我告你辦公室性騷擾!」要是變成「小心我告你辦公室調戲!」不知經理會作何反應?地鐵上,少女捉住色狼,不叫「性騷擾!性騷擾!」卻一味喊「調戲!調戲!」恐怕一時公眾也難以聽懂,還以為她「條氣唔順」或「條氣管好唔舒服」哩。
卡記以為,語言不是封在博物館的古董,它是有生命,會新陳代謝的。余先生說,文言沒有過時,它對於中文,就像拉丁文對於英文一樣,滲透到日常生活裏,這點卡夫卡就十分認同。余先生係大詩人,憂心中文被外語侵蝕,欲堅守語文的純正,卡夫卡對此心情也甚瞭然。然即便如此,也萬不可故步自封,扼殺中文的生存空間,否則只會令中文脫離現實,反而老套難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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