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五下午5時,各傳媒機構的記者都在電視機屏幕前靜看直播,當身處挪威的諾貝爾獎評審委員會成員讀出劉曉波的名字,大家即時發出陣陣歡呼聲,有人拍手叫好,有人激動得聲音顫抖,有人感動得眼泛淚光,有人立即上facebook發放訊息。一剎那間,既是興奮安慰,也有悲哀無奈,是百感交雜的時刻。
在和平獎公布後,所有政治動物都被記者追問:「劉曉波獲得了諾貝爾和平獎,你有什麼看法?」這問題仿如照妖鏡,照得許多政壇人士裏內不是人,特區政府當然也沒有發出賀電,特首曾蔭權和許多局長索性避而不答,而民建聯立法會議員劉江華則說:「暫時看不到劉曉波的貢獻,我要了解,可能是我不知。」這個答案十分「政治正確」,但也即時觸動網民的情緒,有人將他的說話惡搞成劉曉波版本:「暫時看不到劉江華的貢獻。」以敢言見稱的全國政協委員劉夢熊竟然和中共唱反調,跟傳媒說劉曉波獲獎,「北京應該反省」,那種積極面對國際社會的態度,贏得各方喝采。
內地人網上掀罵戰
正如諾貝爾獎評審委員會所言,今年的得獎者的確極具爭議性,除了是中共與異見人士之間的絕對分歧外,國內維權人士圈子內亦有不同意見,已在網上掀起陣陣罵戰。跟很多一黨專政國家的政治犯相似,劉曉波在境外的知名道遠較在國內高,中國組行家說,最少九成內地人不識劉曉波,或者如劉江華一樣「看不到他的貢獻」,更多是覺得他「罪有應得」,證明中宣部「果然做到嘢」。另一方面,國內異見人士只有慘和更慘,具知名度的政治犯還算好,更多寂寂無名的維權公民在歷史長河中無聲消逝。同道人對劉曉波獲獎有意見,並非單純的「酸葡萄心理」,而是具有更深層次的民族悲哀。
有關爭議亦蔓延至香港傳媒對獲獎消息的處理手法,魔鬼藏在細節裏,媒體中每秒鐘報道、每段文字或每張圖片,都充滿值得細味的政治學。作為史上首位獲頒諾貝爾和平獎的中國公民,「劉曉波」已成為內地的「禁忌詞」,內地絕大部分媒體都作出「滅聲」處理,或者只能報道官方直斥挪威當局「褻瀆」諾貝爾和平獎的說法。只要稍微了解中國國情的人都明白,這不過是「順理成章」的事,但作為中國境內唯一享有新聞及言論自由的香港媒體,有否充份發揮這種「特權」的作用呢?相信答案是否定的。
先來一個異想天開比喻吧,假如溫家寶總理着力推動中國人權自由,爭取釋放所有政治犯,又重手打擊國內貪官瀆職及改善人民貧富懸殊差距,然後促成中國成功游說北韓放棄核武和進行政治改革,繼而在以色列與巴勒斯坦和談中擔演重要角色,結果成為諾貝爾和平獎得主。以上說法當然是一場發春秋大夢,而且可見將來都沒可能成真,或者說,只要達成以上任何一項的人,都值得頒授和平獎了。
或明或暗顧全大陸
假如上述美夢成真,可以想像到從和平獎的提名期,以至獎項公布前後,內地和香港的媒體都一定以頭條直擊,然後舉國歡騰。可惜這次獲獎的是一個「因言入罪」的政治犯,內地民眾被禁止談論,更可悲是香港傳媒亦或明或暗地做出了「顧全大陸」的安排。
事實上,在和平獎公布前一天,劉曉波已成為頂頭大熱,香港記者協會亦透露有挪威記者來電查詢相關資料,而博彩公司更預早「認輸」派彩,令人質疑獲獎名單「提早外洩」。種種迹象顯示下,劉曉波獲獎已變成「可以預期的大新聞」。
因此,無論劉曉波是否真的得獎,反正10月8日的話題就是集中在諾貝爾和平獎,若報章把新聞置於港聞版重要位置,就可以產生「進可攻、退可守」的效果,也能喚起市民對內地人權狀況的關注,一旦賽果與預期不符,亦無損香港傳媒對捍衛人權自由的名聲,是「不會輸的賭注」。但大部分報章都冷待賽果「貼士」,僅把相關報道置於國際版,部分報章只有三數百字的短稿,與國際間炒熱情況成強烈對比。
更吊詭的是,在獎項公布前,行家已在facebook裏表現得十分興奮期待,網上討論區亦是熱門題目,但除了香港電台網站在當眼處設有專題報道,其他傳媒的網站卻沒有太多討論,直至下午五時挪威方面宣布結果,本港傳媒才當是重大的突發新聞去處理,倒是香港記者協會迅速把預寫的新聞稿發放,笑稱為「全球第一份就劉曉波獲和平獎的新聞公告」,值得讚賞。
細想之下,就會發現傳媒之前的冷待是頗不尋常的,是媒體掌握不了民情?看不透諾貝爾和平獎賽果?抑或受到一些無形壓力?甚至自行緊跟中央的步伐而傾向低調呢?只要逐一細看獎項公布前後三天各新聞機構的鋪排,就能窺出端倪。
當天傍晚,所有電子傳媒無法不把劉曉波置於頭條位置,但翌日出版的報章則有更大空間去斟酌,到底是否做頭版?多大篇幅?先提外交部的「褻漬」說法?還是先刊載諾貝爾評審委員會的聲明?新聞標題要用哪種字眼?應該有什麼樣的社論?選有什麼圖片?這些那些,全部都是傳媒政治學,這時候千萬別相信傳媒是中立的,面對和平獎得主的爭議,就像政治犯被判刑的理由,沒有中立,只有歸邊。
看附表就明白,去年中大前校長高錕獲得物理學獎時,13份零售報章中,只有2份沒有以他當頭條,而所有論調都是一面倒讚好的。這故然是因為獎項爭議性較低,亦是高錕實至名歸所致,但亦說明了華人獲得諾貝爾獎是民族大事,香港與有榮焉。反觀劉曉波得到和平獎,則有5份報章沒有用作頭版,而且內容調子的反差很大,親中報章當然是全面「低調處理」。
作為一個因言入罪的政治犯,無論劉曉波是否值得獲和平獎都好,他都是一位捍為言論自由、爭取民主的鬥士,在這個關節眼上,一些香港傳媒的論調完全緊靠中央,傳媒是否在自毁言論自主的長城呢?那才是值得公眾憂慮。
號外已死?
劉曉波獲和平獎的消息透過不同渠道即時發放,民主大報亦趕製號外派發,結果在晚上大約九時在市面上派發,當時已是公布消息後約四小時,完全錯過了下班的黃金時間,失卻了傳遞「突發新聞」(breaking news)的作用。
這是近年難得一見印製號外事件,而且可以預期只有民主大報才會做。然而一般暢銷報紙在凌晨二時已能在旺角等地區購得,加上有眾多媒介去競相發放免費資訊,還需要有號外嗎?能把紙張拿在手中,感覺的確較實在,但內容製作相對倉促,除了少數人拿來收藏外,相信很大機會成為廢紙。難怪行家都說,傳統的號外需要很大成本,在資訊科技日趨發達下,相信已命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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