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0月29日星期五

殺人不帶血的《告白》 - 果林

2010年10月25日 - 信報

《告白》在日本上映之初,引來很大爭議,毀譽參半。由激賞至直指作品意識不良的評論都有。不論評價如何,這電影肯定是夏季日本最熱、最賣座的電影之一。《告白》改編自同名小說,小說跟《東京鐵塔》、Golden Slumber同樣,原著為本屋大賞的作品。難保本屋大賞以後能成為票房保證。理由很簡單,一個普遍讀者都接受,店員(或專業讀者)都讚好的故事,總能吸引影迷書迷入場。

克制而大膽演繹

就中島哲也以往的作品而言,他今次放棄了《下妻物語》、《花樣奇緣》中大玩的斑駁顏色,也沒有讓人激動的音樂,改以陰沉的色調以及大量讀白表現壓迫感。雖然觀眾仍會在片中找到MV式慢鏡、剪接—如開場不久,一班學生在雨中跑的慢鏡場面,但相對以往的作品,《告白》的處理較以往克制。

松隆子克制的演繹,令電影有一個驚人的開端。整個故事利用森口的獨白開展出去,在電影開始的首半小時裏,冷漠、克制、壓抑的情緒,都將觀眾壓倒。記得松隆子在電影發布會中,曾指演出的困難,在於在一群真的隨意談天的學生前,仍表現得平淡,而聲音不被學生壓倒。

電影懾人的效果除了來自演員,燈光亦應記一功。在所有獨白的欺凌、殺人場面中,舞台式的燈光讓人想起《人間狗鎮》,一群演員在一個不真實的空間「演繹」。舞台式的燈光帶出來的效果讓人抽離於電影,好比一幕幕殺人、欺凌、心理描寫都抽空於現實。正如少年B坐在樓梯,回憶他刻意將女孩殺死,場面是多麼可怖,卻像童話般不真實。導演在暴力場面刻意以更輕省的方式處理,令畫面上沒有出現讓人感到驚恐的流血場面,卻帶出疑問:生命到底是沉重,還是輕省?

小說改編的精彩示範

中島哲也今次將獨白體小說改成電影,本身就很需要導演的想像力和創造力。中島肯定是非常理解小說的導演,除了保留了分章節的特點,更是將小說不交代的事情填補,亦將不應仔細交代的部分留白。在有限的時間內,中島將故事濃縮,但沒有像NANA那樣濃縮、重現精華片段,卻將原有故事的脈絡變得支離破碎。

要在一百一十分鐘全部交代小說的內容、氣氛,其實是不可能的。實際上,小說中有少年B的主線亦大量刪減,將故事的重心移向森口和少年A的角力。看完戲,主題要表現的兩組對立關係:欺凌—生命;復仇—道德依舊纏繞不分,讓人感到不安。一個遭受欺凌而沒有視生命如鴻毛的少年,與極有道德意識卻不得不復仇的教師的角力間,觀眾被迫處於兩種價值衝突下,被誘導捨棄生命和道德,倒過來認同欺凌和復仇的合理,甚至或多或少都站在森口的一邊,認同她的復仇方式,成為主人公的同謀。無疑,原著極力表現的,如着力讓讀者討厭「維特」、揭開家長過分溺愛等情節,都刪得七七八八,但導演以別的方式表現故事背後的神髓。如一開場,森口在課室的獨白中間,畫面穿插着學生在天台被欺凌的場面,簡單地將暴力主題帶出來。

然而,復仇和欺凌過後,帶來的並非復仇成功的快感,卻是被拉緊的情緒,一下放鬆。要問的是:復仇以後又如何?少年A固然得到切膚之痛的「懲罰」,但面對一班懦弱的集體,冷漠的人性,復仇的成功帶來的不是鬆一口氣,倒使人看見報復換來認知虛無、失望,以至無藥可救的人性。在電影(也包括小說)的結局,我們無法看到少年A的反省。電影通過對少年A或森口的認同、否定,對觀眾作人性的拷問。不論你站在哪一方,兩個都不願直接玷污雙手的人,連同那班通過短訊、留言等施行暴力的學生,都是共犯,誰都沒有得到制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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