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7月5日星期一

馬勒世紀(二):馬勒與雙布交響大戰 - 劉偉霖

2010年7月5日 - 信報





1876年德奧樂派有兩首傑作面世:華格納的《指環》及布拉姆斯的《第一交響曲》。兩位作曲家有殊異的音樂價值觀。布拉姆斯是維也納的無冕音樂教主,代表着維也納古典樂派的傳承,憑《第一交響曲》被封為貝多芬傳人。比他年長二十年的華格納則象徵了進步音樂,為浪漫主義的極致,廣受年輕人擁戴。布拉姆斯派與華格納派之爭也燒到音樂院內,布拉姆斯感受到新一代的躁動,擔心音樂院成為華格納派的溫床。馬勒於1875至78年就讀維也納音樂院,也捲入這場音樂戰爭。馬勒入學前,鋼琴老師Julius Epstein已從他的作品中嗅到華格納的氣味。

馬勒在音樂院認識了幾位好友,包括沃爾夫(Hugo Wolf):舒曼以後最傑出的藝術歌曲作家。華格納於1875年底至1876年頭造訪維也納,指揮自己的《唐懷瑟》及《羅恩格林》,沃爾夫成了華格納狂迷,與馬勒加入音樂院的華格納會。沃爾夫為見偶像無所不為,馬勒則較害羞,一次與華格納在衣帽間獨處,華格納穿大衣時雞手鴨腳,馬勒大可幫他一把、乘機攀談,但他錯過機會,抱憾終生。Epstein擅彈莫扎特、舒伯特及布拉姆斯,在他教導下馬勒有更平衡的音樂觀,《鋼琴四重奏》第一樂章的風格就類似布拉姆斯。

沃爾夫的性格火爆叛逆,1877年被踢出音樂院,馬勒雖然厭惡音樂院的古老石山,但比沃爾夫懂得自制。馬勒這些華格納狂迷朋友中,不少都瘋癲收場,有說是華格納的《唐懷瑟》教壞讀書郎。唐懷瑟在愛神維納斯身上,嘗到肉體的歡悅,現實世界的「維納斯堡」何處尋?當然是妓寨。舒曼因梅毒後遺症癡狂,事隔幾十年,歐洲醫藥尚未能預防及治癒性病。沃爾夫與馬勒同年,但四十三歲時於精神病院去世。沃爾夫病至無可救藥,與馬勒有很大關係,但那是二十年後的事。馬勒夫人Alma指馬勒認識她前,仍是處子之身,若馬勒所言非虛,年輕時的克制令他逃過梅毒的詛咒。

與布魯克納亦師亦友

另一位馬勒好友Hans Rott是布魯克納的得意門生,管風琴技術盡得其真傳,創作才華連馬勒都自愧不如,畢業後卻屢遇厄運,精神已相當不妥,受布拉姆斯凌辱後,病情一發不收,二十六歲英年早逝。華格納及布拉姆斯識英雄重英雄,一個作歌劇,一個寫純音樂,本來河水不犯井水。布魯克納崇拜華格納,卻以交響曲作路向,便被華格納支持者捧出來,與布拉姆斯在交響領域上決戰。布拉姆斯與不少維也納音樂家認為布魯克納沒有真才華,只是鄉下佬一名。

馬勒在維也納讀書時,布魯克納同時於音樂院及大學任教。馬勒於1877年入讀維也納大學,並選修布魯克納的對位課。同年12月,布魯克納《第三交響曲》由維也納愛樂首演,此曲為「雙布」交響戰爭的第一炮,被維也納的音樂建制惡意破壞,還未奏完觀眾已走得七七八八,樂師亂拉一通,奏完更拒絕與布魯克納謝幕。馬勒在內的支持者不甘示弱,熱烈鼓掌,出版商Rattig更即席要求出版此曲。當年未有唱片,要聽交響樂,除了入場聽樂隊,還可在家彈鋼琴版本。馬勒及好友Rudolf Krzyzanowski獲邀編寫四手聯彈版本,馬勒因而進入了布魯克納的圈子,更獲贈《第三交響曲》的手稿。

兩人亦師亦友,但馬勒自言並非布魯克納的徒弟。馬勒在音樂院時,雖然在鋼琴及作曲屢獲獎項,但在對位一門只是得過且過。即使他去大學上布魯克納的對位課,卻沒有修畢學科的證明。布魯克納的音樂走在時代的尖端,但教書時跟足傳統,馬勒或者覺得學無所獲,便懶得向布魯克納取修畢證明。馬勒成為知名指揮後,屢次演奏布魯克納的作品,1900年指揮《第四交響曲》大受好評,樂隊就是維也納愛樂。馬勒死前一年,着出版社從自己的版稅扣賬,來印製布魯克納交響曲。馬勒從中無所得,卻令後人少收了十五年版稅。

畢業後的迷惘期

馬勒於1878年從音樂院畢業,可是往後的兩年,我們對馬勒的所知甚少,他居無定所,大抵於維也納教琴維生,間中問家裏拿零用錢,閒時作曲。聽過李斯特彈琴,馬勒已放棄做鋼琴家的打算,但他到底要做什麼?要做作曲家嗎?馬勒一眾年輕作曲家視華格納為偶像,正因如此,在維也納開始作曲事業是錯誤決定。Rott以外,沃爾夫都受過布拉姆斯的打壓,他們不但屬於布魯克納的圈子,更甚是布拉姆斯是真心討厭他們的新音樂。連布魯克納都無力招架,他的門生怎能突圍?

1880年是馬勒的轉捩點,他開始留鬚,並加入左翼素食團體。他愛上家鄉Iglau的郵局局長千金,沒出息的馬勒當然被女方家人阻撓,將她嫁給年長二十年的有錢人。出版布魯克納《第三交響曲》的Rattig,勸馬勒別再無所事事,去找經理人Lowy謀一份指揮工作。Lowy與馬勒簽一紙五年合約後,派他去奧地利溫泉度假村Hall當暑假的劇院指揮。馬勒父母反對,但老師Epstein叫馬勒騎牛搵馬,這不但是馬勒教琴以外第一份工作,更是他第一次指揮。完成暑期工後,馬勒回到維也納完成他的「作品一」:《訴冤之歌》(Das klagende Lied)。此曲令馬勒將作曲的夢想擱在一邊,往指揮行業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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