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7月14日星期三

《蒙特斯圖亞特‧埃爾芬斯通‧格蘭特 - 達夫爵士記與卡爾‧馬克思的會見》

摘自給德國皇儲妃維多利亞的信




夫人:

上次我榮幸地拜會殿下您的時候,您偶然表示對卡爾‧馬克思感到有些好奇,還問我是否認識他。因此我決定一有機會就與他結識。可是直到昨天才有了機會--我在一次午餐時見到了他,和他共敘了三個小時。

他身材不高,是個小個子。頭髮和下巴上的鬍鬚是灰色的,唇上的鬍鬚卻還是烏黑的,看起來很奇怪。他臉形略圓,前額周正而飽滿,目光嚴峻,但整個神態和藹可親,決不是一個慣於吞噬搖籃裡的嬰孩的人—我想那是他在警察眼中的形象。

他的談話表明他是個見多識廣的人,不,應該說是博學的人,他對比較語法很感興趣,因而研究過古斯拉夫語和其他冷僻門類的學問。他的談話豐富多彩,妙趣橫生,間有一些冷峻的幽默,比如,在談到黑澤基埃爾寫的俾斯麥伯爵傳時,他總是與布希博士的那本書相比,稱之為《舊約》。

他的談話非常積極開朗,略帶尖刻,決不慷慨激昂;講得引人入勝,而且我認為,在講到過去和現在時,他常常發表一些十分正確的見解。但是,在談到未來時,則模糊不清,不能令人滿意。

他並非毫無道理地期待俄國將發生大崩潰,而且為期不遠。他認為,崩潰將從來自上面的改革開始,俄國腐朽的大廈將會由於承受不住改革而徹底倒塌。至於由什麼取而代之,他顯然沒有明確的想法,只是認為,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俄國將無法對歐洲施加任何影響。繼而他認為運動將會波及德國,在那裡的表現形式將是反對現行軍事制度的起義。

我問他:“可是您怎能期望軍隊起來反對他們的指揮官呢?”

他回答說:“您忘記了在今日的德國,軍隊幾乎就等於國民。您聽到的這些社會主義者也像其他任何人一樣,都是受過訓練的士兵。您不能只想到常備軍,還要想到後備軍。況且,即使在常備軍裡也存在著嚴重的不滿。從來沒有一支軍隊裡有這麼多人因紀律嚴酷而自殺。從向自己開槍到向長官開槍這一步之差並不大,而且,此例一開很快就會有人效仿。”

我說:“可是,假設歐洲統治者們之間達成諒解,實行削減軍備從而會大大減輕人民的負擔,那麼您意料中遲早要由人民的這種負擔引起的革命會怎樣呢?”

他回答說:“啊!他們做不到。各種各樣的恐懼和忌妒心理使他們無法這樣做。隨著科學對破壞手段的改良,負擔將越來越重,二者齊頭並進。花在昂貴武器上的錢將一年比一年多。這是個惡性循環,無法逃避。”

我說:“可是,還從未見過真正深重的苦難而發生嚴重的民眾起義的情況。”

他回答說:“您不知道德國在過去五年中經歷的危機有多可怕。”

我說:“那麼好吧,假定您設想的革命發生了,您的共和式的政府成立了,但是,這距離把您和您朋友們的獨特思想變為現實還很遙遠。”

他回答說:“這毫無疑問。然而,一切偉大的運動都是緩慢的,正如你們的1688年革命一樣,僅僅是向好的方面邁進了一步----大路上的一站而已。”

以上這些可以使殿下清晰地瞭解到,他的頭腦中對於歐洲近期前景都有些什麼的想法。這些想法過於虛幻,因而不成其為危險。只是目前在軍備開支瘋狂增長的情況下,局勢顯然無疑是危險的。如果今後十年之內,歐洲的統治者們在有人起來革命從而發出警告之前,找不到對付這一大害的手段,那麼,我自己至少對歐洲大陸上人類的前途要喪失信心了。

卡爾‧馬克思在談話中幾次談到殿下和皇儲,而且總是表現出應有的敬意和禮貌。他即使在以決非敬重的口吻談論某些知名人物時,也完全不是咬牙切齒或兇相畢露,而且是充滿尖刻犀利、銳不可當的批評,但絲毫沒有馬拉的那種腔調。

談起被同國際聯繫起來的那些可怕的事,他的態度也像任何正派人一樣。他提到的一件事顯示了有革命名聲的流亡者面臨的危險。他聽說倒楣鬼諾比林在英國時曾想去見他。他說:“如果他來了,我肯定會讓他進來,因為他送進的名片上一定介紹他是德雷斯頓統計局的雇員,而我正幹著統計工作,對跟他談談會很感興趣。”

馬克思還補充說:“如果那時他真的來見了我,我的處境該是多麼狼狽不堪啊!!”

總之,馬克思作為一個觀點同我們完全對立的人來盾,可以說沒有給我留下一點不好的印象。我很願意再次和他相見。顛倒世界的人不會是他,不管他有沒有這樣的願望。

注:以下是有關這篇文章的有關背景。這是蒙·埃·格蘭特—達夫爵士於1879年2月1日寫給英國女王維多利亞的長女、德國皇儲弗里德里希-威廉之妻維多利亞一封信的摘錄,講述了他同馬克思的談話和他本人對馬克思的印象。蒙·埃·格蘭特—達夫是英國議會中的自由黨議員,在政府中長期擔任印度和殖民地事務方面的要職,他於1879年01月31日有機會見到了馬克思,並與馬克思進行了交談。格蘭特--達夫同馬克思會見一事以及他給維多利亞的信件一直不為人所知。也未發現馬克思、恩格斯或他們的友人對此事有任何記載。到了1945年,維多利亞的女兒瑪格麗特打算把包括格蘭特--達夫書信在內的一批文獻轉送給英國皇家檔案館,由英國皇家圖書館館員歐‧莫斯赫德爵士從德國帶到英國。倫敦的馬克思紀念圖書館從新聞報導中得知此事後進行了查詢,經英王喬治六世以及瑪格麗特同意後,格蘭特—達夫的這封信得以公諸於世。

此信在1949年7月15日英國《泰晤士報》(文學附刊)第464版刊登的安‧羅特施坦《同卡爾‧馬克思的會見》一文中首次發表。《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第一版沒有收,中文第一次出現在2001年的中文第二版第25卷。--------以上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第二版25卷《前言》P12、P654~657、P7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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