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人無聞 - 陳載澧

2009年3月23日 - 信報

波恩斯坦（David Bornstein）分析了社會創業者，把特別成功的那些與一般的比較，發現前者除了對真有意義的某個長遠目標懷着百折不撓去追尋的決心外，還具備若干種特點，其中一種是甘願在不一定獲世人知悉的情況下，默默地耕耘。

在這方面，吳爾曼（J.Woolman）可算是經典的個例。基本上只憑他一個人不求聞達、上下求索的努力，貴格教會的廣大成員於南北戰爭的大半個世紀前，便已解放了他們名下的所有黑奴。吳爾曼是一位裁縫及兼職傳道人，他在三十年裏足踏芒鞋走遍美國東部各地域，一個又一個地拜訪貴格教友，憑着誠摯之心說服他們，理據只環繞着：既然我們都是高尚的人，希望留給子孫的是一個怎麼樣的世界？他遺下的《札記》為人們廣泛閱讀，但謙遜的他對自己這偉大的行動，在裏面竟沒有提及隻字片辭。

波恩斯坦還提到另一樁鮮為人知的實事：人們都記得馬丁．路德．金在一九六三年八月二十八日華盛頓大遊行上「我有一個夢」扣人心弦的演說；但沒多少人知道在幕後運籌帷幄組織遊行的是一個叫羅斯丁（B.Rustin）的非裔工運人士。他是一個同性戀者，又曾經是共產黨員，在二次大戰期間又曾因良知反戰而坐牢，因此在那個年代為了不防礙遊行的公眾認受，也不得不保持低調。但就是在他的精心策劃下，定下了遊行的路線、時序與運作流程（當時他擬定了以馬丁．路德．金的演說為最後壓軸後，金在南部基督教領袖會的追隨者還發出了不少怨言）。

羅斯丁還擘劃了當天的複雜交通網絡、媒介外展，及為了保證在盛夏的燠熱潮濕天氣，要擠迫推進十多小時的二十多萬群眾不要發生碰撞甚至暴力事件，部署了大量的細緻安排。他在運載示威者到華盛頓的一千五百輛旅遊車及二十一列火車上，都設調了「車長」，還請一位紐約警官特別培訓了一整團「平民警察」，以維持秩序。他更要安排沿途有足夠的食物與食水、急救與如廁的設施。有人後來寫道：「如果當天有暴亂發生，自然便會被新聞媒介渲染，金博士的演說便會完全被淹沒。羅斯丁默默的調兵遣將，使金的演說成得可能、找到意義。」

另一位傑出的社會創業者，歐盟的「幕後建築師」芒內（J.Monnet），在他的回憶錄裏寫道：任何人也不可能把關注同時集中到自己的個人及追尋的目標上。有志氣的人有兩種，一種是「要做一些事」，另一種是「要成為一個人物」。不少傑出人士的主要關注都是後者，他們也是重要的，大眾總需要某些他們認受的「明星」指引方向；但一般來說，真正推動世界還得有另一種人，往往是由他們在不為人注意的角落裏捕捉機遇、找尋力點，改變歷史發展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