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月14日 - 信報
筆者很多個案都是父母,也跟很多個案談論他們的父母,同時我也是個母親,深刻知道,為人父母,裏裏外外都很不容易。
今天講述一些個案,從故事中你有何啟示?你想日後孩子如何回憶你?
A來約我時,把我的行政同事搞得很糊塗,搞了半天,才明白她其實想約女兒來見我,卻怕女兒不答應。於是她說,她想見我,因為為了女兒很頭大。我解釋,如果我開始見她作為個案本身,就不能同時見她的女兒,我提出她帶女兒前來。
結果,女兒沒有被她帶過來;她卻把自己帶來了,A說:「我自己來見你好了。」
A的女兒有邊緣人格障礙,在外地讀書,見完外國治療師,回家後把她罵慘了。我很同情她,因她女兒的基模治療師是個白人;可以想像在那個治療師眼中,A不只是個控制狂,且程度近乎自戀。
事實上,讓A第一次在治療室流下眼淚的,是她說到:「覺得女兒不再愛我了。」
A操控女兒,不是因要女兒為自己服務,而是因着焦慮。A有很多很多關於女兒未來的焦慮感︰她能不能獨立?她在社會上生存怎樣?會否一無所成?A透過操控女兒來紓緩對女兒的諸多擔心。
小時候A被母親嚴厲管束,長期壓抑自己感受,學會以實事求是地求學、工作來應對,生活也過得去。在她眼中,她的管控是愛,是自己的母親從未為自己做的,為什麼女兒不領情?
至於如何對另愛一個人又給予空間、如何不透過女兒的服從來覺得自己被愛,她不懂。她知道自己受苦,卻不知所苦為何。她以為是女兒的病所致,而女兒的治療師說,女兒的病是她引起的。
我可以想像在一個白人治療師的眼中,她是一個幾乎變態、讓人窒息的母親。
在中國社會中,父親在親職角色中消失或失能極為普遍,有份導致母親的過勞和缺乏耐心。加上中國傳統文化中的父母權威角色,管束嚴厲,要求仔細,照顧周到,曉以大義,要求子女服從,不是天經地義的嗎?A不懂得,為什麼自己為女兒處處着想,最後變成害了她。
我跟A說,我們要醫治的,是你的焦慮,而不是你如何當母親。
常被父母恥笑
B有暴食症,經常覺得自己是麻煩的、難頂的、脆弱的、過敏的,因為她父母從小亦是這樣指摘愛哭的她。暴食是一種讓她抽離自己、紓緩心裏難受的方式。B的父母都很寵愛她,基本上女兒想到外國讀書、想試做生意、花多少錢,大都支持。可是,即使父母怎樣跟她說︰「你儘管去試,盡了力就成。」但B不相信他們。
一方面,B從小在家裏聽過很多父母對別人尖酸刻薄的批評。另一方面,父母也在生活各種小事情上,表現出對B的嫌棄。
B認知到父母不仁慈的面向。她很想得到父母的認可。即使父母知道B來見我之後,如何向她解說,B還是沒法擺脫自責的囚牢。平日生活中,B經常聽到爸媽對她煩厭之聲:小至翻倒一杯水、大至忘記關妥大門,她都聽到、看到父母以恥笑、厭惡回應。B的眼睛總是往母親臉上看,一看到媽媽面露不悅,就覺得自己真沒用、很羞恥。
如果爸媽看見B想哭的樣子,就會說:「你太敏感了。我們小時候比你苦得多……」
我跟B說,你要活你自己的人生,而不是盡力當夠好的女兒。
為人父母是人生最大的修行。很多時父母很關心自己「說什麼」,其實更應該關心自己「做什麼」,如何自處和待人。我們都是不完美的,就像我們的父母一樣:而我們的缺點,都無可避免地呈現在子女面前。
註:故事中的人物、背景,不代表真實個案。
撰文 : 吳崇欣_註冊臨床心理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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