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普羅米修斯 - 馬揮

2023年9月5日 - 信報

電影《奧本海默》（Oppenheimer）將主角比喻為普羅米修斯：「普羅米修斯從眾神那裏竊取了火種，並將火種送給人類。為此，他被鎖在岩石上並遭受永恒折磨。」這個比喻真是差之毫釐、謬之千里。奧本海默受了什麼折磨？不外乎無法參與核子武器的製作！由1947至1966年，他都掌管普林斯頓高等研究所。1967年，奧本海默與世長辭。

電影非常忠實改編Kai Bird & Martin J. Sherwin所寫《美國的普羅米修斯》（American Prometheus）。兩人根據相傳是二世紀學者Apollodorus the Athens以希臘文所著Bibliotheke（直譯《圖書館》）中敍述普羅米修斯的故事。此書主要記錄口耳流傳希臘神話，既非史詩體，也非文采斐然散文體，而是不加修飾、如實報道的紀錄體。普羅米修斯神話的記載很簡單：「普羅米修斯偷了火，送給人類。宙斯得悉，命令Hephaestus將他的身體釘在Mount Caucasus之上。普羅米修斯被釘及鎖了許多年。」

請注意，Apollodorus並沒寫「普羅米修斯被『永恒』的釘及鎖着」，而是「許多年」。現今流行的普羅米修斯神話，是後來的詩人（如拜倫）、作家等加鹽加醋的二次創作。Bird的書名並非來自《圖書館》，而是1945年原子彈投下日本後Scientific American的報道，首次稱奧本海默為美國的普羅米修斯：「現代的普羅米修斯再襲奧林匹斯山，為人類帶來宙斯的雷電。」將原子彈比喻為宙斯的雷電，倒是貼切的。沒了火，人類就難有文明。但原子彈有沒有促進了文明呢？卻見仁見智。

奧本海默引用的梵文名句：「我成為了死神，世界的毀滅者。」「我成為了死神」是對的，原子彈的確導致死亡，但決非「世界的毀滅者」。反之，由於有了核子武器，大國之間互相制衡，至今只有局部戰爭，再沒世界大戰。學者Steven Pinker指出，1945年至今雖然仍有戰爭，只是小戰，是人類78年來死人最少的戰爭時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