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7月16日 - 信報
無論是自然科學或社會科學，最緊要是問對了問題。問錯了問題，只會誤入歧途，永不會找到正確的答案。問題比答案重要，正是這個意思。
舉一個例子。直至十八世紀前，歐洲的科學家研究燃燒時，問的問題是：「為什麼一樣東西會燃燒？」受這個問題誤導，產生了「燃燒素」說：某種東西可以燃燒，因為它含有「燃燒素」。於是，科學家努力去找這神秘的「燃燒素」，當然是找來找去找不到。後來，當科學家懂得問：「燃燒是什麼？」才找出真相：燃燒只是物體快速氧化，產生光和熱的過程。
科學史上多的是同樣的例子。由亞里士多德提出、笛卡兒發揚光大的「乙太」（ether）學說，是另一個好例子。沒有這個學說的誤導，可能不消等到愛因斯坦已經有相對論。
在社會科學上，問錯了問題，為害更大。當歐洲殖民主義者以船堅炮利遠征非洲、美洲及拉丁美洲，認定有色人種的原居民愚蠢、卑劣、無能、道德低下時，他們問的問題是：為什麼有色人種比不上白種人優秀？由此便帶來種族主義，根據《牛津英語辭典》的解釋，種族主義（racism）是一種認為一個人種裏的每一個成員都具有某一種特定的品質或者能力，並以此區分人群及人種間優劣的信仰或者觀念。十八九世紀歐洲不少科學家用種種偽科學研究，證明有色人種的確是劣等種族或民族。雖然今天已證明不確，可是，種族主義的幽靈卻依然徘徊在今天的歐洲上空。
這一兩年，部分港人對內地人的攻擊，已經接近種族主義的危險界線了。內地司機駕車撞倒途人，不但見死不救，還要阻止救人，或把瀕危的傷者直接、間接弄死的人間慘事，層出不窮。許多人不禁問：為什麼內地人會這樣卑劣？
這樣一問，就問錯了問題。這個問題最輕便就手的答案就是：中國人的DNA有問題，內地人是低等人，人心爛了，卑劣到無可修補、無可更換的地步。這是典型種族主義的解釋，既政治不正確，邏輯也站不住腳。大陸上還有不少勇於捨身救人助人的事例。假若所有大陸人都人心爛了，便不應該發生這類英雄事迹。就算捨身救人的只是極少數，冷血的佔大多數，那怎麼能說中國人的DNA有問題呢？怎麼能說人心爛到無可修補的地步呢？
正確的問題是：是什麼社會制度令內地出現這樣的行為？這類事件在內地稱為制度殺人，皆因撞傷人的賠償比撞死人高出數倍至十數倍，內地的保險公司又經常撒賴，逃避賠償責任，司機要上身。如此不合理的制度，不出現畸怪行為，才是出奇呢！
思想懶惰
無疑，內地人的畸怪、冷血、視人命如草芥，世所罕見，不是不合理的賠償制度可以完全解釋的。可是，這不等於種族主義的解釋就可以接受。正確的做法是找尋其他制度的因素，例如：過去數十年泯滅人性的政治運動徹底破壞了社會的價值系統、造成道德真空；執政者失去認受性，官員上樑不正下樑歪；司法制度不能維護公平正義，人們只能按照森林規律保護自己……這些解釋或對或錯，至少我們無須淪落到要採用種族主義的解釋。
種族主義既是思想的懶惰，也是人心開始潰爛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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