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5月14日星期一

康城向夢露致敬 - 占飛

2012年5月14日 - 信報

康城電影節六十五周年,亦是瑪莉蓮夢露逝世五十周年。這一屆康城電影節,用她一張在車裏吹生日蛋糕的蠟燭的黑白照片作為海報,並讚頌夢露是「永恆的icon」,她的「優雅、神秘感及誘惑性」(grace, mystery & seduction)並沒有過時。

Icon原來的意思,是中世紀天主教的聖像畫,多數是畫耶穌、聖母或其他聖人。今天引申為所有具備重大文化意義的形像(image)。可是,法國並不缺乏「優雅、神秘感及誘惑性」的女明星,為什麼獨是垂青夢露?在五六十年代,碧姬芭鐸的風頭絕不在夢露之下,而且是法國土產。為什麼不用她而用夢露?

夢露在生時從來未被邀請去康城。她拍了近三十部電影,卻只有《彗星美人》在康城拿過獎,但夢露只在電影中演個小角色,連出席的資格都沒有。

南轅北轍

二戰後,康城與荷里活一直都是南轅北轍的代表電影的兩面:康城代表電影的highbrow一面;荷里活則甘於lowbrow。康城提倡電影藝術(arthouse cinema),荷里活則以商業電影征服世界。康城着重電影的思想性、文學性及個人性(作者論便是法國新浪潮提出的電影理論);荷里活呢?賣的是感性與性感,給予觀眾感官、感覺及感情上的滿足。在冷戰年代,康城電影節與奧斯卡像兩條平行線般,各有各的意識形態及審美標準。

今年好像有點奇怪。奧斯卡把最佳電影、導演及男主角獎項給了一齣平平無奇的法國默片。康城電影節用荷里活的icon夢露作海報人物。是兩大電影節不再分道揚鑣了嗎?藝術vs商業、highbrow vs lowbrow再沒有意義了嗎?抑或電影面對新媒介的競爭,疲態畢呈,以至兩大門派要放棄門戶之見,共同對外嗎?

夢露代表着荷里活的「奇里斯瑪式魅力」(charismatic glamour)的巔峰。她是真真正正奪目耀眼的明星。她一出現,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人人都禁不住屏息靜氣地看她。連跟夢露拍《游龍戲鳳》(The Prince and the Showgirl)時水火不相容的羅蘭士奧利花都承認,哪一場戲有夢露,哪一場戲便光芒四射。他這個老戲骨都要給比下去,攝影師卡迪夫甚至形容夢露渾身發光發亮。

幻想對象

夢露很了解觀眾的心理。她說過:「男人不會見到我,他們只會(目及)我。」(Men do not see me, they just lay their eyes on me.)夢露充分明白,她的性感是表面的、膚淺的。她只得一副漂亮誘惑的臉孔、一把嬌嗲沙啞的聲音、一具豐滿而惹人遐想的胴體,裏面沒有內涵;她不會如海倫或埃及妖后般顛倒眾生。她不是禍水紅顏(femme fatale),也不是啟發詩人靈感的繆斯;她不像碧姬芭鐸般代表青春的叛逆。

正因她是銀幕上天真(innocent)、單純(simple)、安全(即不會搞亂男尊女卑的價值規範及不會破壞家庭秩序)的性幻想對象,夢露才會成為荷里活「永恆的icon」。她死後不夠十年,電影尺度放寬,銀幕上全裸已是家常便飯,性成了「做愛,不要打仗」的一代顛覆建制的利器。夢露式性感早已過時!

康城電影節在六十五歲生日時竟向這樣一個icon致敬,你說,這是不是倒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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