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晒，你的孩子講大話 - 陳姍姍

2012年4月23日 - 信報

在一博客內讀到令人會心微笑的一則：

做媽媽的將兩個三歲不到的孿生女兒留在飯廳，一通電話後回來，發現小女兒的頭髮像被狗啃似的絞去一截截，大女兒的手上還黏着妹妹的碎髮。「誰把妹妹的頭髮剪了？」

大女兒的手顫顫遙指窗台前正打呵欠的貓：「貓！」

做媽媽的好氣又好笑，惟有轉問妹妹：「妹妹，誰把你的頭髮給剪了？」

妹妹骨碌骨碌的眼睛偷偷瞄了姐姐一眼，把小指頭塞進嘴裏，慎重地吐出一個字：「貓。」

且不說這個做媽媽的把兩個幼兒獨留在有利器的房間有多危險。但我可以想像，為人母親的經此一小插曲，好笑之餘恐怕更多是煩惱：救命！孩子話都未講好便講大話！

可是天下的父母喲，當你發現你的幼兒講了他人生中第一個大話，在你正氣凜然義正詞嚴向他講解誠實的可敬可貴之處後，請私底下開一瓶美酒，與你的伴侶碰杯互賀：恭喜！我們的孩子達到了他心智發展的新里程碑！

像翻身起坐行路及喊第一聲「爸爸」或「媽媽」，幼兒的第一個謊言，是個可喜可賀的發展標記。須知撒謊不容易，幼兒須擁有「心智理論」（Theory of Mind）才能完成此壯舉。心智理論指的是，嬰／幼兒終於脫離以自己為宇宙中心的階段，開始能辨別「我」與他人的分界，擁有明白其他人有其自己內在世界的能力：原來其他人都有他們自己的觀點角度欲望感受。當孩子終於明白，別人所見所想所感受，與他們自己內在的一套不一樣時，那就給予他們一個可以用揑造的謊言來擺弄他人的空間。

如果博客中的孿女未及有心智理論，同一個狀況，媽媽的「誰把妹妹的頭髮剪了？」便會有截然不同的反應：首先，這問題會變得完全無聊，因為未達心智理論的孩子會認定天下世人「見我所見、想我所想」，所以媽媽即使離開了飯廳不知?啥，她應該心神耳到見到我親手為妹妹理髮的全部過程，她更應明白這全是出於我愛妹情切的動機！而如果她堅持要明知故問，那答案當然是：我我我我！

撒謊，證明了幼兒不但明白別人的內在世界跟他們自己的不一樣，他們更進一步做到了設身處地代入他人角度去看同一事物的高層次思考，能做到這一點殊不簡單更不是必然！不少研究已顯示，自閉兒童的其中一大特徵，便是心智理論的發展不全。

玄妙的是，心智理論令我們懂得利用他／我之間的空隙，以不符事實的謊言去擺布耍弄別人，然而，卻是這同一機制令我們衍生出人與人之間能友愛關懷的關鍵：同理心（empath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