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效率」的村上春樹 - 馬挺

2011年6月29日 - 信報

前不久，村上春樹在巴賽隆拿接受加泰羅尼亞國際獎。演講時他介紹了日本是一個如何坐落在「地震窩」上的國度。歷來信奉「無常」的日本人，習慣了忍受和對應各種自然災害。但日本人不會抱怨大自然，他們認為，自己是地球不請自來的住客，地球願意晃一晃，「房客」沒有話可講。

但同時，日本又是唯一受到過原子彈投爆災難的國家。在廣島、長崎，不但當時死亡了二十多萬人，還有很多活下來的人，是在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內，飽受了核輻射的巨大痛苦後慢慢死去的。在廣島原子彈犧牲者慰靈碑上，刻着「請安息吧，因為（我們）不會再重複過失」。村上認為，這句銘文之準確就在於，表明了是原子彈「被害者」的日本人，同時也是未能阻止原子彈投爆的「加害者」。但是，就在將近六十六年後的今天，日本人又一次扮演了核的「加害者」和「被害者」的雙重角色。而這次並不是有誰來投爆，而是日本人自己害了自己。

我讀到的日本著名人士公開評論中，將福島一核核災難與原子彈投爆聯繫起來的只有村上春樹。日本人戰後對「核」一直抱有的強烈抵抗意識，到哪裏去了呢？是什麼損害了日本戰後的平和、富足的社會呢？村上認為很簡單，就是一味追求「效率」，而迷失了「倫理」和「規範」。與他一貫抵抗和抨擊的「系統」——個人的主體性被「集團」剝奪的社會構造（詳見去年四月二十二日《大和風》拙文）——相照應，村上認為日本迄今為止發展核電的政策，是一味地追求安易的「效率」，把人納入一個「整齊」的「系統」。政府和電力公司收買媒體，過度宣傳核電的廉價和「絕對安全」。而對核電抱有疑問的人，就被一律貼上「非現實的夢想家」的標籤。但目前日本的現實卻是：「原子爐已經打開了地獄之門」。

村上呼籲，應該把「請安息吧，因為（我們）不會再重複過失」的銘文，再次刻在日本人的心上。不要再讓名為「安易」和「效率」的「狗」窮追不捨。要甘願當「非現實的夢想家」， 繼續不斷的對「核」說ＮＯ，把追求非核能源之「夢」，作為日本今後的「中心命題」。日本媒體對村上講演的報道很低調，但網上視頻和演說全文卻很受矚目。贊成的人很多，但也有人疑問：我們就能那麼簡單地拋棄「效率」嗎？請你不要光在國外，而是在（日本）國內的媒體現場直播採訪中說這些話吧……村上是極少在媒體上露面的，尤其在日本。村上在他於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出版的《世界末日與冷酷仙境》中《世界末日》最後一章，就寫到了主人公造訪一處風力發電站。而其所在的整個鎮子，都是使用風力所發出的電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