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7月19日星期六

縱容小孩爆粗口,已輸在起跑線 - 曾國平

2025年7月19日 - 信報

經過某大型屋邨,見有(相信是)兩兄弟,一個年約10歲,另一個再年幼些,同行的還有(相信是)其母親。兩兄弟不知道是爭執還是玩得投入,年長的那個忽然大聲講了一句香港最常用的四字粗口。(這不能在《信報》印出來的四個字,其中的動詞與兩兄弟的存在有莫大關係,而名詞所指涉的則是在旁的那位母親。)

聽到那位未到青春期、聲線仍然稚嫩的小孩流暢地使用那四個字,只覺得震撼。更震撼的是,四字粗口的主角,亦即那位母親對此並沒有任何反應,好像已經司空聽慣。

年幼乏判斷力  家長須過濾穢語

為何我會有此錯愕的反應?為什麼我們不讓小孩講粗口,語言要由純潔開始?

在香港這個人多擠迫的地方生活,乘搭公共交通工具、光顧茶餐廳酒樓、閒逛大小商場,難以避免地,我們都會聽到大量的粗口,什麼生殖器官,什麼祖宗十八代,廣東文化精髓一應俱全。既然避無可避,為什麼我們仍要千方百計為小孩提供一個純潔的語言環境?

其中一個很實際的原因是,小孩未能理解粗口的意義,更未懂得分辨粗口適合在哪些場景應用。假如有個小學生,在課堂上「問候」老師的父母,在親友聚會上對長輩「炒蝦拆蟹」,總之就是無差別地粗口橫飛,如此破壞社會規範的行為,定必令這位小學生成為焦點。他或被懲罰,或被排擠,其成長之路自然會特別難行,對小孩及其父母皆弊多於利。為免小孩成為異類、邊緣人物,稍為正常的父母都會盡量避免小孩被粗口污染。更準確地說,是父母盡量把這個純潔的時期延長,直至小孩有一定思考能力,才放心(或放棄)讓其進入粗口的環境。儘管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充滿暴力色情,我們也不讓小孩過早接觸暴力色情內容,也是同一道理。

社會規範,是人為的均衡結果。透過觀察別人的言行,觀察別人對各種言行的判斷,我們漸漸就會找出不同場合下的遊戲規則,知道對什麼人可以用粗口溝通,知道哪個程度的粗口算作過分。這世界沒有一個「粗口監控局」負責為粗口的使用提供指引,在人與人互動的過程中,我們觀察,我們模仿,我們評價,社會規範就像是市場供求下出現的市場價格,不是任何人有意為之的計劃,而是所有人都有份參與的現象。只是在社會中學習,對小孩來說太複雜了,其心智發展不足以處理,因此小孩都需要家庭這個「溫室」,暫時把部分的現實世界隔絕。

交際應酬勿「見人講鬼話」

粗口認識得太早,容易闖禍誤入歧途;粗口認識得太遲,也未必是好事。對粗口完全抗拒,既不能講也不願聽,在大部分行業都是一種障礙。須知道在某些情況下,以粗口作為發洩工具,以粗口建立友誼橋樑,以粗口協助達至繪聲繪影,乃係最有效果的做法。人在江湖,見人講人話,見鬼講鬼話,使用粗口能夠做到伸縮自如,是重要的社交技能。

我們都想別人認為自己言行正確,我們也在乎別人的言行是否正確,交際應酬,因此是一個不斷獲取資訊的過程。朋友之間,初次見面,認識不深,你們是否都會偷偷滲入一點輕量級粗口,試探對方?若果對方面有難色,甚至表現不悅,我們就知道對方對粗口的尺度甚嚴,若果繼續想做朋友的話,就要盡量用字純潔。但若果對方以類似的粗口回應,我們就可以慢慢找出雙方認為合適的粗口水平,以這種溝通方式成為友誼的一部分了。

回說那個直接「問候」自己母親的小孩,他流暢的粗口,到底是源自家中的語言環境(也許其父母經常這樣互相問候),還是因為學校同儕間的耳濡目染?憑着幾十秒的觀察,當然不能下太多判斷,但從其母親的零反應可以推測,若果小孩這樣公開地粗口橫飛也不阻止,發生其他類似的行為大概也會如此縱容。讓小孩輸在起跑線,此之謂也。

作者為美國維珍尼亞理工大學經濟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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