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報讓港人墮入「笨循環」 - 占飛

2011年9月3日 - 信報

人最大的無知，係唔知道自己有幾無知。這個世界愈來愈蠢，住喺裏面的人還以為自己係愈來愈精明的消費者。香港今日的文化與人文危機，係任何與文化沾邊的活動——包括電影、電視、流行音樂、傳媒、教育、寫作和出版——都在急速、義無反顧而又理直氣壯地「笨下去」。

「笨下去」，英文叫做「dumbing down」，指現代社會的文化產品為遷就沒有素養而又缺乏耐性的消費者，永無休止地往「一山還有一山低」的低端方向發展。久而久之，這類文化產品塑造了消費者和創作人的文化品味、理解能力和欣賞水平，甚至所用的一套溝通語言。於是，透過「垃圾入，垃圾出」（garbage in, garbage out）的惡性循環，我們的社會變得愈來愈「低B」（infantile）和弱智。的確，香港最暢銷的報紙雜誌、最受歡迎的電影、電視節目和流行曲，瞄準的全是受眾最低層次的需要（所謂lowest common denominator），提供的也僅是最低級的滿足。

讀報習慣︰但求就手

市場以價格的無形之手來調節供求，確保有限資源的有效運用。香港的免費報紙愈出愈多，愈派愈瘋狂，造成驚人的浪費和損耗，絕對是一個市場失效（market failure）的極端例子。報紙本來有教化讀者，幫助他們理解世界和參與社會事務的功能。我們讀哪一份報紙，應該跟它的辦報宗旨、報格、編採水平、政治立場和價值取向大有關係，而不應該只是因為它免費派到你的手裏。免費報紙大行其道，讀報在香港淪為一種但求方便、就手和向錢看的低層次消費行為，這是免費報紙賺幾多錢都無法清洗的「原罪」。

免費報紙也是「笨下去」文化的典型產物，若報業集團同時出版收費與免費報紙，則免費報紙必然是收費報紙的「更蠢版」（dumbed-down version）：一切內容更化繁為簡，總之娛樂至上，最緊要容易消化。即將出版的《爽報》擺明車馬就是要讓讀者「爽」，即是要給他們唔使用腦的即時滿足（instant gratification）。於是，一個「笨、更笨、極笨、最笨」的「笨下去循環系統」慢慢建立起來，最終受害的就是愈來愈「笨」的讀者。

閱讀水平並無寸進

香港書展的入場人數年年創新高，但讀者一窩蜂搶購的只是減肥指南、食譜、漫畫和旅遊書，反映港人的閱讀水平多年來並無寸進。至於香港的高等教育，無疑已不再高不可攀；問題是如果學到的只是一知半解的理論和賴以為生的技能，教育普及又算得上是什麼了不起的成就？

西方學術界對於文化的庸俗化和庸眾化有很高的警覺性。英國左翼思想家霍加特（Richard Hoggart）早於1957年已經在《讀寫何用》（The Uses of Literacy）一書，對為粗識文墨者度身訂做的低俗文化產品大加鞭撻。四十年後，他又在《如此人生》（The Way We Live Now）一書，哀悼俗文化已經蠶食現代人的心靈。當代文化已然進入「久入鮑魚之肆而不聞其臭」的困局。時至今日，「dumbed-down」已經成為英美文化和社會評論的常用詞彙，最近《世界新聞報》竊聽風雲引起的軒然大波，更可理解為社會對變本加厲到近乎失控的「笨下去」文化的大反擊和大清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