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0月20日 - 信報
筆者上周介紹全球最大對沖基金橋水創辦人「鱷王」達里奧（Ray Dalio）著作的「大周期」理論，今次將把它應用到現實世界。由於達里奧每年都會更新這個模型，筆者將檢視其對周期興衰決定指標的最新評分，探討對未來世界的啟示，看看全球大國秩序會否洗牌。
「火力全開」可形容一個系統在最佳狀態下運作，猶如一輛汽車的內燃引擎，由8個氣缸排列成V形組成的V8引擎，當8個氣缸以最高效能運作時，汽車就能發揮最大馬力，也就是運作的最佳狀態。如此火力全開最佳狀態真的會發生嗎？現實中，這些氣缸與周邊的所有機械往往存在缺陷，可能有一個或兩個沒有正常運作，導致無法發揮最大馬力。
任何國家與經濟體也會發生同類情況。理論上，當所有重要組件都在最佳狀態，這個國家很可能稱霸全球，至少也是所處一方的霸主。
按照達里奧的「大周期」理論，以類似股票估值的模型來衡量這些組件，評分為1時，意味這個國家正「火力全開」，在歷史上，這是相當罕見的，但從地緣政治與經濟力量的角度來看，事情毋須完美，只要相對而言更有力量（比別人強）就行。當某些曾經火力全開（或者啟動了大部分火力）的國家，逐漸失去動力的同時，其他國家卯勁提升馬力，到某個時點，兩批國家的強弱地位可能互調。
如同上周所述，達里奧深入地分析了決定周期的因素，指出有18項可量化指標，儘管數據可靠性依然有限，但正如達里奧在2023年1月更新版著作中所言，透過衡量18個指標，產生整體國力評分，雖然這些指標並不完美，無法包含所有數據，但仍能很好地描繪出大局；而且，由於持續定期更新和改進分析，可以預期這個系統會不斷進化和變得更好。
根據達里奧在2023年更新版著作的評分表，他列出了「大周期」的決定指標，用來計算出整體的「帝國評分」（Empire Score），評分表包含了美國、中國、歐羅區、德國、日本、南韓，達里奧也有為其他國家評分，但筆者暫且集中討論這六大經濟體。
「帝國評分」並非投資指引
達里奧同時在各項評分旁邊，標註了不同方向和顏色的箭嘴，反映過去20年評分改變的趨勢，有明顯綠色的上升箭嘴、有紅色的下跌箭嘴，還有黃色的趨勢不太明顯但傾向緩速上升、下跌、橫行。綜合來看，評分反映當前情況，箭嘴方向則更好地反映未來走向。如同冰球巨星Wayne Gretzky的至理名言：「溜冰要朝着曲棍球將流向的地方走」，指應把握市場大勢所趨，大家的目的就在評分表找出誰的評分上升得最快。
在整體評分中，只有3個國家標註了綠色上升箭嘴，意味正處於長達20年的上升趨勢，這3個國家分別是中國、印度、印尼。少數國家評分屬較溫和上升趨勢，分別有南韓、新加坡、澳洲、土耳其、巴西。其他國家的評分是趨勢橫行或下跌，當中日本和瑞士的跌勢較其他國家快。
讀者或許會希望從評分表中，評估哪個國家值得投資或避之則吉，但這並非這個評分表的目的，此評分並非旨在顯示經濟或投資前景，而是量度達里奧相信可以決定一個國家在全球排序的指標，經濟指標只是其中一部分，其他指標還包括教育、內在穩定性和管治環境。不過，長遠而言，國力強大或者正在上升的大國，其投資前景或較佳，因為這些國家正處於一帆風順的位置。
從評分來看，美國現時是領先大國，但趨勢正指向不利的方向。故此，接下來要做的是更深入地觀察美國的狀況及其面對的挑戰。
達里奧直言，美國的大周期很大程度上看來並不理想，該國正處於經濟和財政周期的不利位置，當地債務負擔沉重，且未來10年預期實際增長相對地低（每年只有1.4%）。不僅如此，美國的海外債務遠多過海外資產（國際投資頭寸佔GDP為負68%）、非金融債務水平高企（相當於GDP約267%），以及政府債台高築（相當於GDP約122%）。不過，這些債務中高達99%以美元計價，有助降低美國的債務風險。
由此可見，美元具有全球領先儲備貨幣地位為美國帶來很大裨益，若這情況有所改變，將大大削弱美國的地位。
國力衰落速度或緩慢
達里奧稱，美國面對內部失序的風險很高。與人均收入相若的國家比較，美國的財富、收入和價值差距巨大，當地整體19%和45%收入分別控制在財富金字塔頂端1%和10%的人手中，比率分別是主要國家行列的第八和第十一高，這以致美國的內部衝突指標正處於非常高的水平，該指標反映當地實際衝突事件（如示威）、政治衝突（如兩黨爭議）和一般不穩定事件。
美國還面對外部失序風險，特別是與國力排第二並正急速上升的中國，正發生激烈衝突，例子之一是多達79%美國人對中國抱負面的看法，較2018年的45%顯著上升。
若更仔細地觀察8項主要國力指標，美國擁有主要國家中最大的資本市場和最強的金融中心，該國股票市場佔全球總市值58%，佔總交易量71%，而且全球有57%交易以美元結算。不僅如此，美國的科技和創新，以及教育指標也是主要國家中最強的。
總結而言，美國處境參差，該國在創新、教育和金融市場方面具有優勢，但正被嚴重的債務問題，以及達里奧所說的內部失序所抵消，因為美國財富和收入差距巨大，政治和社會分裂也嚴重。故此，達里奧形容美國國力強大但正緩速下滑。
展望未來，很大程度上視乎美國國力下跌的速度。大國國力衰落的速度遠較人們想像緩慢，目前美國顯然仍處於領導地位，若當下跌趨勢持續，情況將改變，這個改變會發生在明年，抑或2030年又或者2050年則難以斷定。
要提醒的是，這裏所討論的是相對國力，故此，美國國力下跌速度只佔方程式的一半，挑戰者的上升速度也同樣重要。
當前，最大的挑戰者是中國。據達里奧對各項主要指標的評分，中國國力強大並正在急速上升，其主要強項在於基建與投資、全球貿易重要性、教育水平、創新和科技，以及經濟產出和軍事。當中中國對全球貿易的重要性尤其龐大，在創新和科技，以及教育方面的表現也十分亮眼。
競賽沒有預設結束日期
雖然，若更深入地觀察，中國一些主要指標正在轉弱，包括債務負擔、外部威脅（主要來自美國），以及成本競爭力，但要謹記，達里奧的數據幾乎是一年前的了，2023年發生了很多事。筆者相信，當達里奧下次更新時，中國的處境將變差。
與此同時，暫未有另一大國崛起並足以對美國和中國構成威脅。印度和印尼國力正在上升，但仍有很長的路要走，以致這場國力競賽中，好像只有兩個參賽者。
不要忘記，這場競賽沒有預設的結束日期，當前的狀況可能保持多年，或者美國國力會止跌，又或者中國失去上升動力，又或者一個或更多國家可能爆發某種危機，導致迅速的蘇聯式解體，任何可能性都不能夠排除。
筆者的看法是，相比數據所顯示的情況，中國有更深層次的問題。中國推動所謂的「具中國特色的資本主義」，以對西方而言較高的政府干預，來制衡企業家的影響力，但到了緊要關頭，中國領導人會選擇實施更多的國家控制，多過扶持當地的企業家。
鑑於中美同時是彼此的競爭對手、顧客和主要供應商，令兩國關係複雜。隨着中美嘗試解開彼此的聯繫網絡，雙方關係可能逐漸改變，特別是美國將繼續把生產線遷回國內，或最少遷至較接近本土的位置。
這也意味美國雖然自己問題不少，但仍會維持全球最強大國一段時間。更準確地說，美國會保持全球領導地位，直至有其他國家國力超越美國，中國只是潛在競爭者，但實力仍不足夠。
不過，筆者也憶起美國大文豪海明威名作《太陽依舊升起》（The Sun Also Rises）中有關破產的描述，是「緩慢地，然後倏然而至地」發生。達里奧的數據也證實了筆者長期以來的想法，那就是美國債務問題嚴重，可以想像在數個情景下，債務問題可能非常迅速地惡化至關鍵程度。這個情況對中國而言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有利的，筆者相信我們會在未來5至10年看到答案。
作者為著名投資分析專家，其《前沿思考》（Thoughts from the Frontline）是目前全球發布範圍最廣的投資通訊，擁有過百萬讀者。John Mauldin擁有極強洞察能力，擅長解構複雜的金融現象，每周對華爾街、全球金融市場和經濟歷史提出精闢見解，並與擁有6人分析員團隊的Mauldin Economics，一同把John Mauldin對宏觀經濟的幾十年分析經驗結合各大行的投資建議，為投資者精挑細選出投資機遇，並在網站https://www.mauldineconomics.com刊出。
《信報》為大中華區唯一刊載John Mauldin投資通訊的中文媒體，內容由《信報》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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