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已不是日本人了。」

2011年03月20日 - 蘋果

一臉髭鬚的田徑服大叔，踏着單車突然停下，左右張望，確定無人留意後，迅速伸手從滿是泥濘的水溝內，抽起一包即食食品，放入膠袋裏。宮城縣石石卷市的高橋先生不是乞丐或流浪漢，而是日本成千上萬飢腸轆轆的海嘯災民其中一人。311大地震後，日本全國傾力賑災，但災區糧食嚴重不足，災民受不了捱餓多日，放下尊嚴到街上撿棄食。

現年43歲的高橋發覺記者看見他之後，憔悴的臉孔現出愧色。「真難為情……」本是建築工人的他，與家人在宮城縣石卷市安居樂業，但一場海嘯令他們一無所有。

「但我們已經捱了三天餓，我家被巨浪冲毀，提款機全失靈，我身無分文。」他與家人住在收容中心，每餐只有一小碗沒餸的米飯。「肚子餓得受不了，只好出來找些食物。」他訕訕地說。但他收穫有限，膠袋裏只有兩包早已不凍的急凍蝦餃和一些真空包裝的海鮮串。

「覺得這裏已不是日本」

嚴格來說，高橋是個「劫匪」，不幸的是，石卷市還有很多個遭遇相若的這種「劫匪」。不遠處有一間被海嘯冲毀的超市，一名穿着藍身連身工作的男子在空貨架之間爬行找食物，發現記者朝他舉起相機後，又羞又急央記者：「別拍照！」他說：「真羞家，但我對政府已沒期望，只得自己想辦法生存。」

日本人非常重視面子，可惜面子吃不飽。「他們已不是日本人了。」一名婦人看着拾荒的同胞，半帶憐憫半帶鄙視說。「我覺得這裏已不是日本了」。天災往往也摧毀人的尊嚴，在極度講究禮儀的日本，這個過程格外殘酷。

在附近十字路口臨時指揮交通的警察，對災民深感同情：「你可以說他們偷東西，但他們實在是走投無路，別無他法。」

飢餓，倒也未至於令災民完全失去道德廉恥，儘管四周確有不少偷竊證據：超市的收銀機被狠狠砸爛；一個大如雪櫃的保險箱，被人拖到街頭，看來受到多種方法破壞，不過始終未被打開。

汽油奇缺，不少人跑到被巨浪冲毀的碼頭，希望在泥濘中找到仍然可用的單車，遇上汽車殘骸，不忘看看油缸是否有汽油。

「日本傳媒不敢說事實」

「這裏沒食物，告訴外面的人吧。」一名男子一邊「收集」汽油一邊跟記者說。但他暫時不用去找食物，因他很幸運，房子未被海嘯巨浪冲毀，雪櫃內還有些急凍食物，不過也撐不了多久。

「電視報道說有送糧食來，但你看看就知道沒有這回事」。他不滿日本傳媒傾向報道救援工作順利的消息，「我一向以為我國很富裕，但現在我不知道要怎麼想。你必須把這裏的情況如實報道，日本傳媒都不敢說出事實」。

英國《每日電訊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