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2月5日星期二

中國人的「氣」 - 岑逸飛

2013年1月31日 - 信報

中國人所說的「氣」,是個很特別的名稱。洋人眼中的「氣」,是物質的氣態,有空氣以及各種氣體。而中國人的「氣」,包括物質、能量、信息,三者合而為一,成為統一體。如今西方人乾脆將中國人的「氣」音譯,稱為Chi。

先看「氣」這個字,甲骨文的「氣」字僅為三橫畫,金文和小篆的「氣」字像雲氣舒卷,漂浮升騰,是個象形字,其中沒有「米」。何時以及為何加上「米」字已無從可考,或可推斷這是從原始的雲氣,轉變為有米之氣,與人食米得以繼續存活有關。

「氣」的古字是「炁」,宋代道家將這兩個字分別對待,「炁」是先天的,「氣」是後天的,先有「炁」,後有「氣」。「炁」是構成天地萬物,一切生命的最原始物質,也是推動生命運行的最基本能量。人出生時,從嬰兒口中吐出的元氣,就是「炁」。但人長大後,要通過修行,才能實際感知「炁」與生命的關係。

最早將「氣」的觀念引進藝術理論的是南齊的謝赫,他在《古畫品錄》首度提出「氣韻生動」的觀念, 可惜「氣韻」二字連用,終究還是停留在有說無解的狀態,引起眾說紛紜。「氣韻」的「韻」字,劉勰《文心雕龍》的說法:「同聲相應謂之韻」。「氣韻」連用,應指「氣」的「調和圓潤」,與老子的「沖氣以為和」一脈相承。

氣能調和圓潤,在於氣是萬物生成演化的動機、動能與力量,又是生成演化的狀態。古人為了說明這種狀態, 創立「動與靜」或「陰與陽」的太極說,渾融如一,非形、非質,既存在於形、 質之間,又能出入於形、質之外,而形、質的變化也帶動了氣的變化。質的精粗疏密、量的輕重強弱,顯現不同的氣質。

氣的互為感應,使到人與人之間,可以意氣相投,或意氣相通。至於說「畫如其人」、「畫有奇氣」,其實是將畫家的意念與作為,融合筆墨紙的材質特性於畫作中,觀者即可透過畫作外在可見的形、質,感受到畫家的氣質。

再看蘇軾《和董傳留別》一詩的名句:「麤繒大布裹生涯,腹有詩書氣自華」,寫寒士董傳,穿的雖是粗衣麻布,但因飽讀詩書而有華氣。但他所說的「氣」是什麼?它是能變化氣質、氣度、氣量以及各種涵養的動力。書讀多了有什麼好處?黃庭堅有兩段著名的讀書論,一是「人胸中久不用古人澆灌之,則俗塵生其間,照鏡覺面貌可憎,語言亦無味也」;另一是「子弟諸病皆可醫,惟俗不可醫,余謂神仙不讀書,亦是一個俗漢」。

不過「腹有詩書」與「氣自華」之間,尚不是簡單的因果關係,還要看這些書是怎樣讀,有沒有真的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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