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0月26日 - 信報
2012年還有六十多天才完結,但此刻倒可以肯定,這一年是「大去之年」──早些時,江湖異人南懷瑾(94歲)走了,史學大師霍布斯邦(Eric Hobsbawm,95歲)走了,這兩天更是噩耗頻傳,一代武術宗師呂紫劍(118歲)和哲學大師勞思光(90歲)也相繼走了,執筆撰寫此文之際,台灣傳來消息,民俗彩繪宗師陳壽彝(80歲)亦與世長辭了。
那麼頻密的大去,即使死者都得享高壽,倒也真的教人惶然,那就不禁像哀公問於孔子曰:「智者壽乎?仁者壽乎?」也許不必理會孔子如何回應了,勞思光在《歷史的懲罰》一書有一段話,大概可以暫且充當答案:「我們今日面臨最大的歷史苦難,就是因為上代人類所欠的債務太多。」
在勞思光看來,「歷史不容人類賴債,所以人類對歷史之債務必須清償;歷史也不會向人類賴債,所以人類也不必怕當前的努力成為虛擲。」那是因為「人類永可在當前作自覺的努力改正已有的錯誤,也就是,永遠有清還債務的能力……還可以有新的努力,留下新的正面種子;這些種子即將成為人類對歷史的債權所在。」
勞思光著作等身,可也像南懷瑾那樣,好一些著作都是由弟子記其所述,輯而成書。《歷史的懲罰》一書是否勞親撰,待考,他在自序中說:「我覺得西方文化與中國文化各有缺陷……中國文化精神,以『重德』為特色;它的弊病是不能成就任何的實際力量(「德」所爭在「好壞」,不在「強弱」),不能解決任何外在問題(德可以生出一種臨事的態度,但不生出力量了;而解決在問題所需的力量,必須努力養成,不是自然就有的。」
勞氏認為中國文化境界高遠,但卻是一個「癱子」,而西方文化精神「重智」,但「弊病是將主體性盡量排斥,以致不能有什麼價值的肯定……人類生活完全成為互相為敵的生活,像森林中爭食的野獸一樣,儘管熱鬧精采,實際上卻只是一個瘋子」;故此,他認定「癱子的病招來中國的苦難,瘋子之病生出世界之苦難(因為瘋子現在正在支配世界呢)」。
《歷史的懲罰》也有此說法:「流氓詭論的盛行,許多人一方面用這種詭論自欺欺人,另一方面也聽慣了別人用這種詭論而不以為怪。詭論漸漸變成了『正常』;它直接地破壞了是非標準,間接地養成人們排拒正論的心理趨勢。」據此,勞氏此書正是要「為文明解咒」,繼而「為文明立法」。
當然,有好一些知識青年(尤其是內地哲學系高才生)看不慣勞氏二元對立(重德與重智,癱子與瘋子)的論述方式,更認為那就是「歷史決定論」,甚或乾脆引述卡爾波普爾(Karl Popper)的《歷史決定論的困境》(The Poverty of Historicism),直指那只是「歷史宿命論」,以致將社會學等同於物理學。
四重自我三重天
然而,好辯的知識青年往往缺少卡爾波普爾的開放態度,也忘了他在《開放社會及其敵人》(The Open Society and Its Enemies)有此辯證的說法:「也許我是錯而你是對,但只有我們一起努力,才可以更接近真理……」
卡爾波普爾嘗言,「真正的無知不是知識的貧乏,而是拒絕獲取知識」,明乎此,多讀勞氏著作,始可得窺《新編中國哲學史》的要義,比如「自我境界」可區分為四類:其一為「形軀我」(生理及心理欲求為),其二為「認知我」(以知覺理解及推理活動),其三為「情意我」(生命力及生命感),其四為「德性我」(價值自覺);比如論「天」,也區分了「人格天」、「自然天」、「形上天」。
沒有留言:
發佈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