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月29日星期三

第二次機器時代 - 占飛

2014年1月29日 - 信報

德里曼(Thomas L. Friedman)早前在《紐約時報》撰文,他援引布林約爾森(Erik Brynjolfsson)和麥亞菲(Andrew McAfee)合著的《第二次機器時代》(The Second Machine Age),當中有一個發人深省的杜撰故事:當有人問荷蘭的國際象棋特級大師杜納爾(Jan Hein Donner):跟「深藍」(Deep Blue)下棋前,會有什麼準備時?杜納爾答道:「我會帶一個鐵錘。」

德里曼此文題為〈如果我有一個鐵錘〉(If I Had a Hammer),這個鐵錘真是非常「勒德分子」(Luddite),教人聯想到在工業革命時代,一批憤怒的反技術工人階級砸壞紡織機;時至今日,鐵錘可能只是反諷,不妨想想,這個世代的人都活在一個智能時代,從智能駕駛(汽車及飛機)到智能機械人,從智能家居到智能服務,都預示着「第二次機器時代」近在眉睫,一個鐵錘恐怕只是螳臂當車。

替代關係

話說「第一次機器時代」緊隨着蒸汽機而誕生,工業革命來臨了,《第二次機器時代》的合著者麥亞菲指出:當時每一項發明都帶來了更有效率的動力,但所有機械動力都要服從人腦的決策。他認為那個時代的一切發明都與動力相涉,實際上,都讓人類的勞動(及其控制)變得「更有價值」,「更為重要」。換言之,人力勞動與機器有一種互動與互補的關係。

到了今天,世界已逐步邁向「第二次機器時代」,布林約爾森指出,目下人工智能機器大都能作出優於人類的決定──人類的勞動和軟件驅動的機器可能形成了新的「替代關係」,不再是「互補關係」了。《第二次機器時代》指出,正是三大「技術進展」(technological advances):指數(exponential)、數碼(digital)和組合(combinatorial),讓一切想像變成現實。

數碼和組合的「技術進展」不難理解,那麼,何謂「指數技術進展」?或者可以用國王和國際象棋發明家的故事來加以說明:發明家對國王說,只要在棋盤的第一個方格內放一粒米,往後在每個方格所放的米粒,俱是前一格的兩倍──翻了63番之後,米粒數量竟是天文數字──當放滿棋盤「後一半」(the second half)之時,米粒總數將達quintillion(100萬的三次方)乘以18倍。

由一粒米變成一倉米(或有如恆河沙數的米粒),只需一盤棋的時間,這就是「指數技術進展」的威力。蒸汽機的性能每七十年翻一番,而電腦進展的速度和性能則前所未有,互聯網營運者正爭相主導世人生活的──從搜索到社交,從閱讀到購物,互聯網業務無所不包,無孔不入,更通過網絡監察世人的一舉一動。

普世習性

對Google而言,更透過電腦與智能手機以外的手段洞悉世人的行為及習慣──用Chromecast看電視、戴谷歌眼鏡(Google Glass)遊逛,用Nest的產品管理住宅,翻看Google Maps等等,用戶的一切行為及習慣都會轉化成數據而無所遁形,從每個用戶習性到普世習性,亦猶如從一粒米見出恆河沙數。

「第二次機器時代」近在眉睫,互聯網技術的「進展指數」和「進展組合」勢必將世人進入一個全新的時代。在不久的將來,世人可期待的新事物亦如恆河沙數,從具體商品到數碼產品,價格將一如手機月費那樣逐步下降。然而,前面恐怕還有一段黑暗的歲月──當智能機械人取代替常規人力勞動,技術勢將驅動更多的不平等現象。

故此,有人杜撰了這樣的一則笑話:亨利福特二世(Henry Ford II)是汽車業資方,和路達魯瑟(Walter Reuther)則代表汽車業勞方,有一回,兩人參觀一間機械化工廠,福特開對魯瑟說:「和路達,你能讓機器人繳付工會會費嗎?」魯瑟反問:「亨利,你能讓機器人購買汽車嗎?」

當人力歸零

「第一次機器時代」的動力象徵是蒸汽機,是火車頭,那時一個鐵錘不一定很管用,但千萬不要忘記,每一個人都或多或少、或隱或顯帶有「勒德分子」的基因,當遇到不聽從指令的機器(動力器物如電風扇、汽車、收音機、電視機,甚或電腦),都不免會自覺或不自覺地施以拳腳(輕則用手拍打,重則用腳踢撞,甚或摔之、砸之),何以如此?

也許是由於其時距古未遠,那時的人將動力器物視作牛馬等動物的替代品──牛馬要是不聽話,鞭之可也,動力器物要是不聽話,也照樣對之施以拳打腳踢。可是,「第二次機器時代」來勢既急且快,世人縱使還帶有「勒德分子」的基因,也不再可能將無人器物(無人飛機、無人汽車、智能機械人)將作牛馬了。

「第二次機器時代」的跫音愈來愈近了,像布林約爾森和麥亞菲那樣樂觀的科技觀察者預言,在不久的將來,智能診斷(配藥乃至手術)可能比資深醫生更準確、更可靠,從律師到貨車司機,從玄學師到服務員,各種行業勢必不斷受到衝擊乃至顛覆,那麼,這個本來悖理的世界,會不會變成「無人之境」?

適者生存

舉個去今未遠的例子,自從巴士有了收銀箱(其後又有智能卡),司機亦是車長,再沒有售票員和守閘員了,一人管理一車,那只是人手的銳減;如果有朝一日,巴士乃至地鐵的車長兼司機只是機械人,人力歸零,那將是一個怎樣的世界?答案是:無人的交通世界。

按照此一道理,在「第二次機器時代」,很多行業都不得不轉型,否則就面臨淘汰──這恐怕是不可逆改的大趨勢:人力需求日趨減少,而生產力和利潤隨之而飆升,對人力的剝削,又會不會在「無人之境」變得合理化及合法化呢?

像布林約爾松和麥亞菲那樣的科技觀察家有此建議;勞動階級應該逐步學懂「種族與機器」的新倫理,從而接受新時代的再教育,因為只有不斷創新思維,才可以在世界的巨大轉變中適者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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