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2月1日 - 信報
幼兒教育被視為學前教育，並非納入正規教育系統。本港大概有九百多間幼稚園，全屬私校，可按市場需要制訂課程內容、教學模式及教學語言。從教學語言的角度來看，本港幼稚園大致可劃分為六類（見表），各自授課。
為迎合家長的喜好和擴闊學生層面，部分幼稚園會開辦粵英班和英普班，或於課後提供外語班，實行「以客家長為本」。說來有點諷刺，原來不被納入正規教育系統也有好處：在過去十五年，學前教育已變得非常「市場化」，為提升幼兒兩文三語的能力，幼稚園會引入外地流行的語文教學方法（如全語文教學法）或教學材料（如Jolly Phonics），以滿足不同家長的需求。
回歸以來，「一刀切」的爭議從不存在於學前教育，相反出現「百花齊放」的現象，學校享有更大彈性，因應供求關係調適教學語言！「百家爭鳴」整體來說是一件好事，但也暗藏一些隱憂。由於篇幅所限，本文會針對以下三點作出分析：
（一）幼兒在起步點上的語言發展差異
早在上世紀的八九十年代，美國有不同的學者（如Betty Hart、Todd Risley、Keith Stanovich和Catherine Snow等人）都先後指出早在幼兒（指美國本土的幼兒）三歲的時候、還未入讀幼稚園前，他們的口語能力已出現很大的差異。在口頭詞彙量方面，能力強的幼兒可比能力較薄弱的幼兒多認識幾百個，甚至是一千多個詞彙。這些學者認為，若幼稚園未能因材施教或以針對性的措施改善幼兒的口語能力，學習者在起步點上的差異只會變得愈來愈大，甚至有機會衍生其他學習問題，如閱讀能力的差異。
筆者在2011至2012年為本港一百二十名來自六間幼稚園的五歲幼兒進行一系列口頭詞彙理解和認知能力測試，以了解第一語言學習（粵語）和外語（英語）學習的關係，以及外語學習會否損害幼兒的認知能力發展。最後發現不同學校的幼兒在粵語詞彙理解上沒有很大的能力差別，但在英語學習方面，他們的能力可以很懸殊。最重要的是，在同一教室學習的幼兒，他們的英語能力差距亦可以很大：有些幼兒的英語詞彙理解能力可媲美外國同齡的幼兒，但有部分幼兒的能力則非常薄弱，未能理解成人的英語指令。若從英文幼師的角度出發，當班上有些幼兒能用句子表達思想，有些卻停留在單字的層面，教師一定很難兼顧不同幼兒在英語學習上的需要。
（二）外語老師的教學質素
為了讓子女從小學習標準的英語/普通話，大多家長都希望幼稚園聘請外籍導師教授相關語文科。專科專教本應是一件好事，問題是：「外籍」是否等同「專才」呢？我在過去八年的觀課經驗中不難發現，本港的外語（英、普）導師的資歷、教學經驗和能力均很懸殊。有些導師在來港前已獲取幼兒教育的學歷，並擁有多年教授相關語文的經驗；同時亦有不少「新秀」僅有良好的英語/普通話能力，沒有具備相關的學歷或工作經驗。家長必須明白，懂得說流利的英語/普通話不等於懂得教英語/普通話，更莫說要求經驗不足的導師能處理班上語文能力差異的問題，改善幼兒在起步點上的語言發展差距。正如文章開首指出，由於本港所有幼稚園都是私校，政府不能操控學校的語文課程內容和教學模式（政府現時只制訂一套約束力不大的學前教育課程指引）。長遠來說，要提升外語導師的教學質素，須依靠幼稚園校長的努力──加強外語導師的教學培訓及持續監控教學質素。
（三）重「英、普」、輕「粵」
上文所提及的本地研究也同時發現一個奇特現象：有少數幼兒的英語詞彙理解能力雖與美國同齡幼兒相若，但他們的粵語理解能力卻出現遲緩情況──比同齡發展正常的幼兒慢了一年。我曾與有份參與研究的老師進行深入訪談，發現有家長重「英、普」、輕「粵」──為營造優質的外語學習環境，有家長在家只會用英語和普通話跟幼兒溝通。香港是自由的社會，選擇家中的溝通語言是家長的個人決定，但作為師資培訓員，我希望家長在作出重要抉擇前，先考慮以下兩點：
甲、語文與文化價值觀的關係：有些從少在本港家庭長大、只會以英語跟父母溝通的孩子都不大喜歡本地的小學或中學，因為這些學校對他們來說太「中國化」。可是當父母送他們到本地的國際學校或外地升學時，外籍同學又會覺得這些同學太「中國化」，英語水平未達標。我期望將來有更多本地研究剖析學童的文化價值觀，以了解他們的文化觀是否與「主流」存在很大的差異。
乙、母語「正常」的發展不是必然的：不少家長認為，粵語不需要特別學習，子女在上學或外出時就會「自自然然」聽到和學會粵語。事實是，過去十年有不少幼兒習慣了在家中使用英語，在入讀幼稚園後，由於未能明白老師以粵語進行的學習活動而需要跟言語治療師學習粵語！有些家長後悔當初沒有採用粵語溝通，但同時又明白在幼兒三歲時才轉用粵語溝通會有點難度，索性把子女送往國際幼稚園裏去。
本港學前教育的語文教學還有其他問題，如幼兒階段是否學習外語的黃金時期？學前語文課程的重點應放在哪裏？若再有機會，我會和讀者分享我對這些問題的看法和心得。
香港教育學院幼兒教育學系助理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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