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9月15日星期六

忘我即無極,煩惱是菩提 - 醉一先生

2012年9月15日 - 信報

笑傲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是非。」

只要有人,就會有你我之分,就有對立,就有是非,兩者可分可合,可敵可友,這是老子的陰陽相對道理。且看這個「我」字是怎樣構造的,左邊看似手字、右邊配一個戈字,很明顯是手執干戈來凸出自己的存在,否則這個我,便不能成立。說文解字只解釋「我」字主要是戈字構成,並沒說出另一邊字的出處,亦有說是個禾字,以人為了禾稻五穀而大動干戈。但看圖識字,解作手執武器保衞自己才有我,意義相去不遠,而且形象比較傳神。

有了「我」的個人觀念以後,就有我的主觀存在,認為別人可以侵犯,但人不能犯我。「我」手執干戈,主觀上我擁有觀威,故此不能放下武器(即權力),尤其男性,認為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所以,人類開始便互相對峙,磨刀霍霍,有我冇你,有你冇我。

自我監管

人以「我」自己為大,以對方「你」為小,所以凡事以自己的「我」為先,看對方為次。不信嗎?且看「你」字的構造,左邊一個人,右邊一個小字,不是指出在「我」的眼中,對方的「你」比較小嗎?因為「我」擁有干戈動武能力,你沒有,所以語言觀念上,「我」是第一稱號,才分別開「你」是第二,至於「他」字,構造上只當作為一個「人也」,作第三稱呼而矣。故此常見到很多人稍有不滿,便手指着自己鼻尖,即叫道:「我,你都敢唔俾面!」「我的仔女你都敢欺負!」或「我講話,你敢不聽?」文法第一稱呼的「我」總是無上權威,視對方的「你」為渺小,甚至不放在眼內。甚少人會反省為什麽別人不給「我」面子,或檢討自己的子女及親人有沒有胡作非為和開罪了別人,又或反思自己講話發生了什麽問題。凡此種種,皆因「我」字手執武力,武力可奪話事權之故。

《易經》之「觀卦」九五說:「觀我生,君子無咎。」君子常作自我反省,必少缺失,無災咎。卦象進一步指明「觀我生,觀民也。」不單是平民百姓日常自我謹守行為,居於領導層的更要體察民情,多作自我檢討,慎重執行決策。原來《易經》有更深層次意義,如「觀卦」上九說「觀其生,君子無咎」,即是領導層之上,還有更高的權力在監察着,與此同時,下面也有群眾觀望着,上下皆合成無形壓力,使這個手執干戈權力的「我」,不能過分意氣用事,必須為大局着想。

不管是怎樣的一個「我」,任憑那個「我」怎樣行,都是崎嶇曲折,滿路風霜,君子小人同伴,煩惱與壓力如影隨形,只要能放下這個「我」,沒有「我」,便沒有相對產生的「你」、和「他」,相對地減少了是非煩惱,可自得其樂。但人能不能夠率先放下這個「我」呢?如果這個「我」可以放下,但對方的那個「你」卻沒有放下,則反客為主,誰願吃這個虧呢?人與人之間,只有生死相逐,愛恨相纏。

「我」最可怕

也有資料指出「我」字原本代表古代商周時期一種尖端三角刺,如戈的青銅兵器,可以直刺、截擊、橫掃、斬劈和鈎殺等多種使用法,分長、中、短三種,用於戰場拚殺時,令人見之心膽俱寒。

上天也是公平,每人皆賞賜兩憶(與億字同音):回憶和失憶。當人回憶這個一生的「我」時,客觀上便自我反思,可能察覺自己因太過自我而自私,或太過自卑而自喪,在為了自我生存拚搏的過程中,倘若曾有使用刺、劈,鈎、挑等伎倆取勝的,就連自己都感到心寒,不能接受自己的「我」。原來這個「我」既可傷人,又可害己,為了忘掉這個可怕的「我」,於是有人求諸宗教,盡訴心中情,以求解脫之道。佛法慈悲,勸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回頭是岸,莫再苦海浮沉。儒家濟仁,直說「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基督捷徑,神子代罪,「信者得救,死後永生」。《易經》談變,善惡相對,變幻永恆。然而,一切法門,怎及得上天賜予一個失憶,無迹無蹤,清淨自然。

《易經》指出智慧生於憂患,人的煩惱到達極端時就會尋求解脫方法,是智慧的開端,智慧的極端是覺悟,覺悟即佛家所指的菩提。太極因陰陽相推,而引申萬事萬物,其中有正有負,有是有非,當陰陽推衍至極端時,又復歸無極,如一切數系之盡歸於零。無極即忘我境界,人若至此,圓滿解脫,謂之「渡無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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