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色意義 - 占飛

2012年9月15日 - 信報

反國教運動呼籲支持者穿黑衣集會。佔領政府總部那十天，每晚門常開外，全都是黑壓壓的人群，彷彿送喪似的。曾幾何時，本地異見者提出「快樂抗爭」的口號，但自梁振英上任後，快樂失蹤了，「快樂抗爭」被「黑色抗爭」取代了。

根據法國中古史學家柏韜浩（Michel Pastoureau）在《黑色：一個顏色的歷史》（Black: The History of a Color）所言，黑色是很特別的顏色，古埃及人認為尼羅河的肥沃土壤是黑色的，古希臘人在陶器髹上黑色以示尊貴，羅馬則以黑色雲石為典雅。

天地玄黃

中國古代亦然。少時背誦《千字文》，第一句便是「天地玄黃」，玄即黑色，是中國人最尊崇的天的顏色，由是，黑色成了眾色之母。中國新石器時代有黑陶。《韓非子》裏說：「禹作祭器，墨染其外，朱畫其內」，即是外黑內紅，用以祭天。奠定中華帝國規模的秦尚黑，統一六國後，衣服及旗幟都用黑色，不知是不是因為秦二世而亡，後來的皇朝都不敢再用黑色！

在人類文化的少年期，中國與歐洲都不約而同的推崇黑色。這裏面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文化原因呢？占飛沒有答案。進化生物學的解釋是，古人類對害怕的事物例如猛獸，通常都「買佢怕」，供奉為神祇，旨在收買。古人類害怕黑夜，因夜晚充滿危機，夜間出沒的猛獸襲擊，防不勝防。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仰望星空，深感個人及族群的渺小，由是既敬且畏。從古到今，人類都見黑色而聯想到夜晚、危險、恐怖、死亡等。所有恐怖片和鬼片的場景都是在黑沉沉的夜晚，只有寇比力克（Stanley Kubrick）藝高人膽大，拍出《閃靈》，整齣電影都光燦燦，卻令人不寒而慄，確是高手。古人類無法克服對黑夜的恐懼，惟有尊黑，跟崇拜猛獸一樣，都是出於「買佢怕」的心理。

顏色之戰

在西方，黑色由尊貴的顏色，轉而代表神秘、邪惡、魔鬼、恐懼、死亡和罪惡，始於中世紀的「黑暗時代」，定於羅馬天主教。柏韜浩甚至說，羅馬天主教跟基督新教的鬥爭是「顏色之戰」。羅馬天主教廷喜用金、紫、紅、黃等顏色，瑰麗繽紛。基督新教──尤其是清教徒──則用黑色，代表克己禁欲。新教抬頭，黑色贏得「顏色之戰」，變成可正可邪的顏色。

今天，男士出席嚴肅的典禮時穿全黑的燕尾禮服、黑呔。法官穿黑袍以示法律的尊嚴，俱為正。邪則有黑魔法，占星巫師用黑色的鏡子算命。海盜旗是白骷髏黑旗，無政府主義者則是全黑旗，邪惡的納粹及法西斯都尚黑。如此又正又邪，無怪乎設計師在設計時裝、汽車或其他用品時愛用黑色。電腦、手機當初一面倒不是黑就是白，今天才色彩繽紛，但仍以黑色居多。

東方沒有基督教，黑色雖然不再尊貴，但亦從沒把黑色跟邪惡畫上等號。穆斯林婦女全身黑衣包裹，只代表端莊順從。中國喪服是白色。由唐朝開始，平民穿白衣，表示未有功名。穿黑衣只表示社會地位低、清貧或隱士，跟邪惡沾不上邊，只有舞台上「黑臉」算是象徵邪惡。

今天，西風壓倒東風，我們連顏色的符號意義（symbolism）也難以自主，要追隨西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