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8月16日星期四

八成「下中產」以焦慮度日,追求「高消費」成壓力之源 - 紀曉風

2012年8月16日 - 信報

中產,一個耳熟能詳的形容;中產,一個令人又愛又恨的稱號!他們一向被視為透過自身努力按社會階梯遊戲規則攀升到擁有「優勢地位階層」的一群,是擁抱自由開放及自力更生價值的完美化身。雖然他們同時又愛對自己的生活塗脂抹粉,但原來緊跟着中產一族的,更有焦慮甚至驚恐等情緒反應。

再生會早前就市民的情緒狀況進行調查,發現在家庭月收入介乎2.5萬至3萬元的受訪群組中,近八成人在生活中感到焦慮,更有高達七成八人有驚恐的表現。由於這一個群組屬剛跨入中產門檻的家庭,反映本港「下中產」的情緒健康,實有欠理想。

香港中產過去被視為擁有寫意與舒適生活的階層,然而隨着社會變遷生活富裕,成功「晉身」成中產的家庭也愈來愈多,但他們同時也要為追求「中產式」的生活而奔波,甚至因而疲於奔命,最終夢寐以求的生活卻變成夢魘般的折磨。

調查由再生會聯同無限潛能、香港精神健康護理學院及臨時香港護理專科學院等多個機構一同進行,於去年9月至今年5月底期間,在網上訪問逾2500人,透過情緒問卷調查市民的情緒狀況,參加者中七成八人在本港居住,另近一成三人居於內地。

調查結果顯示,約七成受訪者的情緒中出現焦慮情況,逾六成七人更出現中度到嚴重的恐慌症狀;港人情緒健康狀況一向欠佳,如此結果似屬意料之中,不過,如果結合受訪者的家庭收入數據再分析,即有另一結果,令人不得不對中產族的情緒狀況感到憂慮。

根據數據,在不同的家庭月入群組中,以家庭月入2.5萬至3萬元的受訪者,出現焦慮的百分比最高,達79.4%;而收入較低的群組,「焦慮比率」只介乎71%至74%不等;至於收入較此群組高的受訪者,「焦慮比率」更即時大跌逾16個百分點。

而在恐慌症狀中,情況亦相若,同樣由家庭月入2.5萬至3萬元的受訪群組「一枝獨秀」,「恐慌比率」達77.94%;收入較低的群組,比率只由67%至71%不等;而收入較高的受訪者,比率一樣即時大減,只得約六成,比率下跌達17.65個百分點。

究竟在香港月入多少才屬中產?原來並沒有清晰一致的界定,根據統計處的定義,家庭收入由1萬至4萬元之間,就被列為中產;而根據政府統計處《綜合住戶統計調查按季統計報告(2012年第一季)》的數據,中產家庭便佔所有勞動家庭約52.9%。至於前後收入較低及較高的組別,就分別佔23.1%及24%。似乎統計處的劃分,是把中產視為「擺正在中間的收入群」。民間團體「中產動力」就認為,香港個人月入1.5萬至3萬元或家庭入息為2.5萬至5萬元者,就屬「中產階層」。

國際上,世界銀行把經過購買力平價調整後的日收入逾2美元的人定義為中產,對港人而言似乎算是太低,而今年年初有經濟學者就提出最新研究,指狹義的中產,應定義為收入接近或超過已開發國家中等收入者的人,年收入約為人均3.1萬美元或每天85美元(即月入約1.6萬至2萬港元)。

事實上,是否屬中產也不單以收入來衡量,對香港中產現象素有研究的香港大學社會學系教授呂大樂就曾指出,收入並非確定中產的主要標準,還得看居住環境、職業、學歷、生活消費方式及價值觀等。然而這些,卻正正成為中產的壓力之源,成為導致他們情緒健康欠理想的禍因。

須知道,香港的中產階級形成於上世紀70年代,當時香港經濟起飛,因而為社會各階層提供了向上流動的機會,所謂的中產生活,正是港人一度夢寐以求的「住洋樓、養番狗」之生活方式。

不過,隨着香港社會生活愈變富庶脫離過去的均貧,中產生活同時成為「基層生活」(同時令本來的草根階層墮進位處貧窮線之下的赤貧區)。老紀翻查統計處數據,被劃分為中產(月入1萬至4萬元)的家庭,在過去十年逐漸減少,而月入在1萬元以下的家庭,比例也同樣下跌(原因包括受惠最低工資政策),反而月入4萬元以上的家庭比例更大增逾四成五,可見香港的富人是愈來愈多。

至於收入為2.5萬至3萬元的群組,在過去十年間比例也同樣減少(逾四分一),數字反映,是因有更多人能向上流動的結果。

問題是,既然享受着中產生活,又有機會能令生活「更上層樓」,理應屬心情愉悅生活無憂一群,何以他們的生活反不如想像中開心?箇中原因,正是因為他們「收入中產,生活草根」,又或為了應付「中產式」生活而疲於奔命。

呂大樂早於2003年時曾撰寫過《中產好痛》,當中指出中產階級的生活中蔓延了「炫耀性消費的享樂主義文化」,「腕上的勞力士名表、身上 LV名牌手袋,成為身份和地位的象徵,為了換取別人尊敬的目光,他們(中產人士)被迫花心思營造貴族形象」,正是因為要追求這些的「定位物品」(positional goods),中產一族的生活因而充滿壓力。

其實,就算撇除擁有這些奢侈品,單是達到老紀上文所指的「舊式中產生活」,即「住洋樓、養番狗」,在今天的香港也殊不容易,單是樓價高企,已令這批月入僅2.5萬至3萬元的「下中產」家庭甚為吃不消;再加上家庭的其他基本開支,包括子女的教育及課外活動費用、保險開支等,令中產族慘變「月光族」(即每月也花光收入)。

更何況,他們面對社會的激烈競爭,長時間工作與公餘進修增值等便成了維持個人競爭力的必然方法之一。於是生活時間被工作與進修長時間佔據,生活素質因而大幅下降,情緒受困擾似乎是意料之事。

本來令人羨慕的中產,卻隨時活得比草根更慘,說到底,似乎反映香港的中產階層,其實只是一群中層收入人士,跟西方的中產階級卻是兩碼子之事。誠如呂大樂所言,如果中產的定義應同時考慮居住環境、生活消費方式及價值觀等因素時,那香港的真中產,其實根本是寥寥無幾,而政府一直高舉香港經濟已發展成中產社會的說法,更只是金玉其外的包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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