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7月18日星期一

解構港男選舉的潛在顛覆性 - 占飛

2011年7月18日 - 信報

在男人主導,以男女交媾做基礎的父權資本主義社會,女色係有買有賣的消費品,男色卻是比香煙烈酒更有害的違禁品。女人在男人面前擠眉弄眼、搔首弄姿和大曬事業線,誰曰不宜?近乎全裸的男人只穿三角泳褲,以性物件(sex object)的姿態出現,肆無忌憚(或者不知羞恥,視乎個人立場)地展覽自己的肉體,則是默認女人對男人的胴體有消費的能力和權利,以及男人有需要取悅女人,因而傷盡男人的male pride。更危險的係當中引起嘅同性戀疑雲——無綫的《香港先生選舉》究竟係咪畀男同性戀者睇嘅節目?

作為一個喺星期六黃金時間播出的節目,《香港先生選舉》的潛在顛覆性,無綫心知肚明。一如荷里活,TVB以生產和販賣愚蠢為生,但它的話事人並不如知識分子想像般愚蠢。特別是在第一年推出的時候,《香港先生選舉》整個節目的設計,從形式到內容,都是為了要安撫社會對同性戀的恐懼,鬼佬口中的「homophobia」。

伍詠薇身負重任

例如歷年港男選舉,大會必定安排一批女藝人到場「目及」仔,目的就係要話畀全香港嘅觀眾和電檢處知,呢個係畀女人睇男人嘅節目,跟同性戀的禁忌一啲關係都冇。所以,每次出場必定high爆的伍詠薇,其實身負重任,為捍衞香港社會的「異性戀本質」(heterosexual nature)而狂。今年伍姑娘缺席,節目不但失色不少,並且馬上變得可疑起來。再加上今年破天荒找來講嘢陰聲細氣,有啲camp camp地嘅陳奐仁(Hanjin)做男司儀,更加使整個節目多了一個有趣嘅閱讀角度。

陳奐仁(左起)、莊思敏、陳敏之、鄭裕玲、呂慧儀
身材矮小的Hanjin站在高頭大馬的呂慧儀、陳敏之和莊思敏旁邊,這樣的司儀組合,莫非是要再一次提醒觀眾,香港已經變成一個女尊男卑,陰盛陽衰的社會,所以《香港先生選舉》一類扭轉兩性角色的看與被看關係的節目才會應運而生?

當然,TVB冇咁膽生毛,亦冇咁進步,甚至激進的社會觀。《香港先生選舉》在展覽男體的同時,也不忘展覽女體,就係要話畀全世界知,男人可以好睇,但永遠不及永遠好睇嘅女人好睇。女人作為首席性物件和慾望對象的地位仍然牢不可破和無可取代。難怪呂慧儀去年做港男司儀,竟然穿一襲露出大半個胸脯的晚裝,結果招來三十九宗衣着暴露投訴。今年她換上較密實的花花裙賣女人味,但在節目中賣弄美色身段的女藝員亦大不乏人:什麼咪神、宅男女神和「0靚」模,着住deep V裝和超短裙任你看個夠和看個飽。

不齒男人給評頭品足?

香港嘅報紙就像小魚一樣,吞下TVB拋進海裏的誘餌。它們對港男決賽的報道,多數集中在衣着性感的女藝人台上台下嘅所謂「胸對胸大火併」;對參賽者卻極盡嘲諷及詆毀之能事,以昆蟲及動物的花名加以戲謔。歸根結底,這其實是一種男性自尊心和homophobia作祟,對在舞台上赤身露體,給女人評頭品足的男人看不順眼,認為他們丟男人嘅假。

藉「儀式的叛亂」宣洩憤恨

《香港先生選舉》不可能像《香港小姐選舉》一樣,成為幫助TVB開發品牌的旗艦節目。無論TVB在設計節目的形式和內容時怎樣避重就輕和顧左右而言他,也無法抹殺節目內在的顛覆性。

然而,本身就是香港社會主流價值的產物兼捍衞者、推動者和受惠者的TVB,一年一次炮製一個這樣的節目,並不是要挑戰社會的既有秩序。研究儀式社會功能的人類學家喜歡用一個名詞——「儀式的叛亂」(ritual rebellion),大可借來理解《香港先生選舉》呢個節目。

人類學家發現,中外古今很多節慶宴會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掌權者常常被嘲笑與羞辱。反而地位卑微,在社會被邊緣化和處於弱勢的人士,卻突然被賦予權力。簡言之,平時根深柢固、無法動搖的權力架構和權力體系,一時間給顛倒過來。

有助化解潛在異見

人類學家認為,這種所謂「儀式性的秩序大亂」,旨在中和及理順權力運作過程中所必然引起的不滿和憤恨。顛倒權力關係的儀式,為被壓迫者提供制度化的發洩,有助化解社會中潛在的異見,使弱勢社群及被剝削階級更甘於接受他們的從屬地位。不平等的秩序,以及所謂現狀的極權(the tyranny of the status quo)一點也沒有改變,壓迫人嘅會繼續壓迫人,畀人壓迫嘅會繼續畀人壓迫。

TVB作為建制的重要構成部分,最大的功能就是在香港人之中製造一大批有用的傻子(useful idiots),使他們培養一種「維持現狀符合社會最大利益」的假意識 (false consciousness),相信現狀是無法——也不應該——一下子改變。他們深信,任何改變必須以循序漸進的方式進行,否則整個社會——不只是當權者、特權階級和既得利益者——都要付出沉重的代價。這當然也是人性使然:人天生有一種抗拒改變的「惰性思維」(intellectual inertia),變需要理由,不變卻不需要理由。結果,一般人都以任勞任怨和逆來順受去維護一個把他們剝削到極致的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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